每一个人都依靠一块石头

　　“您有石头吗？”它问。

　　“石头？”

　　“每一个人都依靠一块石头。”

　　俺耸耸肩。俺没有什么石头。俺有一零零零本外国小说，三零零张爵士乐唱片，八零零张DVD.可是俺没有石头。一块也没有。

　　它用怜惜的眼神看着俺，就像在看壹个掉了胳膊的布娃娃。

　　“您几岁了？”俺问。

　　“六岁。您呢？”

　　“三五.”

　　“哇哦——哪好老。”

　　“是啊。”俺点点头。是好老。

　　“而且您还没有自个的石头。”

　　“而且俺还没有自个的石头。”

　　“您知道吗，俺觉得哪些没有石头的小孩很可怜。俺是说哪些只有脚踏车啊，马啊，大象啊，金鱼啊，三个房间的游戏房啊，消防车啊，发条龙啊什么的小孩，要是它们没有一块自个的石头，俺就觉得它们好可怜。”

　　俺又耸了耸肩。它有双美丽的眼睛，从里面能看到云的影子。

　　“别担心。”它叹了口气，从长椅上站起来，两手插到口袋里。“俺会帮您的。”

　　“帮俺？”

　　“帮您找到您的石头。”它说，“可不是随便什么石头。俺说的是一块特别的石头，一块要您自个去找的石头，一块您能一样——也许永久——带在身边的石头。”

　　永久。听上去不错。不过——永久？

　　“要是有人问，您哪块石头有什么特别的？别跟它说。俺就不说。没人能知道他人的石头特别在哪里。看透吗？”它扬起头盯着俺。

　　看样子它希望俺点点头。于是俺点点头。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壹个小本子（俺总是随身带着壹个小本子）。每一个人都依靠一块石头。永久带在身边（也许）。没人能知道他人的石头特别在哪里。俺像餐厅侍应生记下客人点的菜名哪样把这几句话记在小本子上。

　　“OK,下面俺就教您十条找石头的规则。您要记好哦。这对您很要紧。”

　　对俺很要紧？俺不知道。总的来说，俺觉得随着年纪增大，对俺很要紧的事情正在急剧减少。很难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可是不管怎样，以下便是哪十条规则。

　　规则一:假如行的话，最好去一座由成千上万的小石头——小小的，漂亮的，圆溜溜的小石头——堆成的大山中去寻找。可是假如不行，任何地方也都能。甚至一条小胡同里也能。甚至一条沙土道上也能。

　　规则二:在您找石头的时间，别让人跟您谈话，不管哪是谁，哪怕是您最好的朋友也不行。您应该在万物寂静的时间选择您的石头。别让狗朝您乱叫，或者蜜蜂围着您嗡嗡嗡。可是假如真的出现了这样的事，也不要担心。（最糟糕的莫过于一边担心一边找石头。）

　　规则三:低下身。再低一点。更低一点。说不定您得坐在地上，让头几乎碰到地面。您必须贴近地凝视哪块石头。否则，您就别怪俺说找不到好石头。

　　规则四:别找太大的石头。您会后悔的。您的手会拿不下，您的口袋会装不下。一块像苹果哪么大的石头就太大了。一块像马儿哪么大的石头就太太大了。

　　规则五:也别选太小的石头。哪容易丢，或许还会被老鼠每当成一粒种子吃掉。（相信俺，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

　　规则六:石头的大小要恰到优势。合起手指握住它的时间要感觉很轻松。跑起来的时间要能感觉到它在口袋里跳动。很少有东西能像一块石头哪样让人感觉美妙——假如哪块石头恰到优势的话。

　　规则七:注意石头的颜色。哪应该是一种粉灰色，里面带些闪着银色光泽的细屑。有些看上去是褐色的石头其实是别的颜色，可是您只有眯着眼睛或者在合适的光线下才能看清。另壹个看清您石头颜色的方法是把它浸到一条清澈的山间小溪里。

　　规则八:石头的形状取决于您。（有个小女孩指喜欢平的石头。可是俺却喜欢鼓鼓的，别问俺为什么。）关于形状，要记住的是：任何一块石头和山上成百上千的其它石头混在一起时看上去都很棒。可是假如哪块石头真的很特别（必须是对您而言），哪么就算把它单独放在浴缸里，看上去也会很棒。

　　规则九:记着闻闻哪块石头。石头有它们自个的气味。有的小孩依靠闻闻，就能知道哪块石头是来自泥土深处呢，还是来自大海，或者来自一座大山。

　　规则一零:不要叫他人帮您选。您必须自个作决定。俺曾经见过一只蜥蜴，在一片布满石头的荒漠上选了其中一块，然后爬过去独自坐在哪儿。俺还见过一只蜗牛，花了一整天时间，经过了二十块石头，才最终抵达它想要的哪块。总之，假如花的时间够长，您就会看透。

　　俺把这十条规则打印下来，贴在公寓客厅的墙上。俺没事就看看。遇上什么疑问俺也看看。哪就像俺的迷您圣经。有时间俺会在电脑里把“石头”置换成别的词：女孩。上班。小说。甚至自个。您几乎能把它换成任何东西——假如哪个东西让您觉得烦恼。不信您能试试。

　　顺便提一句，俺找到了自个的石头。哪天俺喝醉了（哪是俺最终壹次喝醉，俺想），醉得像回到子宫里一致。醒来时俺发现自个趴在动物园清晨的草地上。俺为什么会醉成这样？俺为什么会在这儿？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俺又继续趴了一会儿。俺能闻到空气中动物的气味。这时俺看见就在自个的眼前，有一块不大不小的鹅卵石。它现在就在俺外套的右边口袋里。俺时不时就去摸摸它。每次摸到它俺就会觉得很平静。每一个人都依靠一块石头，它说。它说的没错。假如每一个人都有一块自个的石头，这个地球一定会变得美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