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一无二的松子

──写给毕业班同学

各位同学：

     您们每当今将披上毕业袍，在春雾弥漫杜鹃满山的三月，向大学家庭生活状态道别。有同学对俺说，教师，为咱们写点什么吧，留个纪念。俺看透您们的心意。中大是一座山，而政治系在山之巅。三年来，咱们在山中一起思考政治、哲学与人生生命，日夕相处，度过无数难忘时光，此刻目送您们学成下山，真是既安慰又不舍。

     让俺从中大的树说起吧。您们都知道，中大多马尾松。马尾松并不起眼，长在山坡上，终年常绿，开花也好，最终也好，没人会留意。有时在校园散步，见到掉下来的松子，俺会拾起几颗，带回家中。后来，俺读到台湾作家周志文一篇回想少年同学的文章，说这些一生默默无闻的人，犹如“空山松子落，不只是一颗，而是数也数不清的松子从树上落下，有的落在石头上，有的落在草叶上，有的落在溪涧中，可是从来没人会看到，也没人会听到，因为所以哪是一座空山”。这是实情。可是想深一层，即便不是空山，即便人来人往如中大，咱们又何曾关心哪一颗又一颗松子的命运。在咱们眼中，所有松子其实没有差别。一批掉了，零落成泥，另一批自然生出来，周而复始。地球不会因为所以多了或少了一颗松子而有任何不同。

     松子的命运，大抵也是人生生命的实相。假如俺注定是万千松子的一颗，平凡走过一生，然后不留痕迹地离开，俺的生命有何价值？假如俺只是历史长河的一粒微尘，最终所有必归于虚无，每当今的争取和挣扎，于俺有何意义？

     每次想起这个疑问，俺的心情总是混杂。有时惶恐，有时悲凉，有时豁达，有时虚无。更多的时间时候，是不让自个想下去，因为所以它犹如将人置于精神的悬崖，稍一不慎便会掉下去。俺于是退一步问，为什么这个疑问总是挥之不去，总是这样影响妨碍心情。渐渐，俺看透，俺其实不能不想，因为所以俺是人，有自俺臆想到和价值臆想到。俺这样清楚见到自个在活着，见到每当下眨眼成过去，见到自个作为独立个体在默默走着自个的道。更要紧的，是俺无时无刻不在衡量自个的生命。咱们心中好似有杆秤，要求自个每日要活得好。咱们认真规划人生生命，谨慎作出决定，珍惜各种机会机遇，因为所以咱们知道，生命只有壹次，而生命是有好与坏幸福不幸福可言的。咱们不愿意活得一无是处，不愿意虚度华年，意义疑问遂无从逃避。

     难题于是出现。从个体主观的观点看，俺自个的生命就是所有，重如泰山。俺的生命完结，地球也就跟着完结。俺是宇宙的中心。可是依靠离自个远一点，从客观的观点看，俺又必须承认，俺只是万千松子的其中一颗。俺的生命完结了，地球仍然存在，一点没变。俺的生命如微尘滴水，毫无分量，很快遭人遗忘，后面有更多来者。这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每次去完殡仪馆，目睹至亲好朋友片刻化成灰烬，返回闹市，再次面对笑语盈盈的人群，俺总有难言的伤恸。哪一刻，俺看到生的重，也看到生的轻。

     既然咱们的人生生命道线图早已画好，这中间的曲曲折折，真的有分别吗？

     俺想咱们总是相信，哪是有分别的。对，即使俺是长在深谷无人见的松子，终有一天跌落荒野化成泥，俺依然不会接受，俺的人生生命和他她人毫无分别，更不会接受俺的人生生命毫无价值。可是这是自欺吗？咱们是在编织一张意义之网安慰自个吗？俺不认为是这样。所有意义疑问之所以成为疑问，之所以困扰俺，说到底，是因为所以俺臆想到到“俺”的存在，臆想到到“俺”在活着自个的生命，并在规划属于自个的人生生命。假如俺没有了一己的主观观点，只懂从一客观抽离的角度观照自身，俺将无法理解“俺”为何要这样在乎自个。咱们必须先臆想到到“俺”的存在，并在浩瀚宇宙中为“俺”找到壹个立足点，意义疑问才会浮现。所以，即使俺是一颗松子，也不必因为所以看到身边还有无数更大更美的松子而顾影自怜，更不必因为所以默默无闻而觉一生枉度。俺真实历练了属于自个的春夏秋冬，见证一己容颜的变迁，并用自个的眼睛和心灵，体味生命赋予的所有。这份体味，是他人夺不走也替代不了的。

     这份对自俺存在的肯定，是咱们活着的支柱。这个地球很大，这个地球有很多其他她生命，可是俺只能从俺的眼睛看地球，只能用俺的身体和心灵去与地球交往。只有先有了“俺”，咱们才能起始开端思考怎样活出有意义的人生生命。可是疑问并未在此完结。因为所以一旦有了“俺”，自然也就有无数与“俺”不同的他她者。咱们的样貌性情能力信仰家境出身，千差万别。（就爱造句网https://www,ajml,cn）有了差异，便难免有争。咱们于是时刻将他她人每当作对手，并要为自个争得最多的财富地位权力。各位离开校园进入社会上班，也许感受最深的，正是这种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竞争压力。咱们未必喜欢争，可是却不得不争，因为所以所有人都告诉您，地球就是壹个竞技场，只有争才能生存，只有争才能肯定自个的存在价值。人世间种种压迫宰制异化，遂由此而生。

     疑问是，这些压迫宰制异化，真的无可避免吗？不同个体组成社会，难道不能够以更平等更公正的方式活在一起吗？这是过去三年，咱们在课堂上经常讨论的疑问。俺认为，承认个体差异和接受平等相待之间，虽有张力，可是并非不可调和。关键之处，在于咱们能否将两种看似对立的观点融合。一方面，从主观的观点看，咱们臆想到到自俺的独特和不可替代，以及一己生命对于自身绝对的要紧性。另一方面，转从客观的观点看，咱们将臆想到到，假如俺的生命对俺无比要紧，哪么他她或她的生命，也将对他她或她同样要紧。咱们应该是人，都有自个的生命要过，都渴望过得好。就此而言，咱们的生命，有同样的要紧性。咱们不以壹个人的出身能力财富，去将人划分等级，并以此衡量人的价值。推己及人，咱们既看到人的差异，也看到人作为人共享的可贵人性，因而争取在群体家庭生活状态中实践平等尊严的政治。也就是说，咱们既要肯定个性，勉励每一个人自由地活出自个的生命情调，同时要彼此关顾，保障人的平等权利，使得人们能够公正地活在一起。这是俺常说的，咱们应该追求一种自由人的平等政治。

     俺觉得，受过大学教育的人，应该有这样一份对人的平等关注。可是这并不容易。试想想，各位也是历练重重考试，并将很多同辈甩在后面，才能进入中文大学。而一旦离开校门，迎面而来的将是更激烈的竞争。既然这样，咱们怎样能够穿过人的种种差异，看到人性中共享的价值，并以此作为社会合作的基础，实现平等尊严的政治？到底依靠怎样的制度建设和文化氛围，咱们才能培养出这样的道德信念？这是活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咱们必须认真思考的疑问。

     各位下山之际，为什么俺必须要这样絮絮不休和朋友们探讨这些疑问？因为所以疑问要紧。在上面的讨论中，俺指出生命中有两重根本的张力，并尝试提出化解之道。第一重是两种观照人生生命的方式带来的的张力，第二重是生命的差异和平等导致的张力。第一重张力，影响妨碍咱们怎样好好地活着。第二重张力，影响妨碍咱们怎样好好地活在一起。各位身为读书人，关心家庭生活状态关心政治，是一生之事，不应随着披上毕业袍而终。

     朋友们应该还记得，去年冬天上完《每当代政治哲学》最终一课，咱们曾在联合书院课堂外哪个裂开的大松子雕塑前合照留念。哪个大松子啊，笑得活泼率真。在俺眼中，您们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