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

　　文/冰凝

　　他她，出生于广西的壹个书香世家，自幼好学，成绩优异。二五岁时，他她到香港谋职，作了《新晚报》的副刊编辑。

　　她，小他她六岁，是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在香港政府部门上班，拿着高他她两倍的优厚工资。

　　他她三二岁时还是孑然一身，一心忙于创作。报社的副主编赏识他她的才干，决定把太太的侄女介绍给他她。他她推托不过，于是就有了他她和她的第壹次相见。

　　见面时，他她刚好患了鼻窦炎，不停地吸着鼻涕，颇有些邋遢。他她只是个穷酸书生，对方却是名门小姐，身份的悬殊加上此刻自个的狼狈不堪，他她只想早点告辞。她却对他她满意，微笑着递过手帕让他她擦拭鼻涕，让他她的心中多了几丝暖意。

　　缘于哪份暖意，他她和她起始开端了交往，大方善良、热情活泼的她让他她动了心。几个月后，他她作了切除鼻息肉的手术，她一样在医院守护他她，照顾他她的起居饮食，细心地为他她擦拭伤口。出院后，他她单膝跪地，深情而诚恳地说：“虽然俺很穷，可是俺会争取地写稿赚钱，嫁给俺吧！”她扶起他她，红着脸点了头。

　　于是，在相识不到九个月时，他她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她发现男人除了有满腹才干外，其实是个“家庭生活状态白痴”。

　　他她有着文人的迂腐劲儿，对人情世故难得在意。她通透练达，处处弥补他她的过失；他她不修边幅，上街时穿着一黑一白的袜子，见要紧人物时穿着旧西服、破皮鞋，她依靠不时提点他她的衣着；他她丢三落四，两个人一起旅行，他她的护照、钱包，甚至行李总会不翼而飞，她要分心照顾他她，游玩都不能尽兴；他她记性差，请人逮饭不带钱，连自家的门牌号都记不住，怕他她迷道找不到家，她会在他她下班时跑到阳台上张望，看到他她的身影便叫住他她；他她嗜肉如命，她担心他她的健康，不肯让他她多吃，他她在家里乖乖不吃了，却经常常常在外面“偷嘴”，她像监工一般去查他她的岗，让他她成了同事眼中的“妻管严”，可是被人提到畏妻一事，他她的眉梢眼角应该是幸福的笑意……

　　他她完全像个不能照顾自个的孩童，处处让她不能省心。她只好辞了令人羡慕的公务员上班，专心来照顾他她。

　　在多年相伴的岁月里，她成了他她的秘书、保姆、护士、管家……她为他她生下三个小孩子，并悉心教导、培育成才。他她则潜心创作，写了三五部小说，成为名满香江的大才子。

　　六三岁时，他她的名声和事业如日中天，却突然宣布“封笔”，移民澳大利亚。在这以前，他她的身体已有些不适了，她不想让他她积劳成疾，而澳大利亚有对他她有益的医疗技术。

　　后来的二零多年里，他她相继患上了糖尿病、心脏病、癌症。他她本将生死看得透彻，可是始终舍不下她，所以在心里祈祷：争取活着，要走在她的后头，不能让她孤独在世。

　　偶尔，她会靠在他她的肩上，他她也会握着她的手。在与病痛抗争的日子里，他她们共同回想着往昔岁月，新婚宴尔般甜蜜，又如纯真的孩童，嬉嬉闹闹。

　　在他她八五岁哪一年，他她终究还是先她而去了。他她因病去世的消息从悉尼传到了国内，令无数人痛惜。

　　叫陈文统，她叫林萃如。他她还有壹个更为响亮的名字——梁羽生，新派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他她的《七剑下天山》《萍踪侠影录》《白发魔女传》至今还不断被搬上银幕。他她笔下的美人不计其数，而她是相貌平平的普通女子。可是他她曾说过，小说中女性人物的优点都来自她。他她小说里的情感，缠绵悱恻、悲喜交加，而他她现实家庭生活状态里的情感，却是简单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她闭上眼的哪一天，三个小孩子哭得痛彻心扉，她平静地说：“嘘，不要哭，您们的父亲走得很安详。”

　　她握着他她的手，像他她在世时一致。在她眼里，他她何曾远去，他她像壹个孩童，只是玩累了，睡着了而已。他她一定作了壹个长长的美梦：哪是初见时，他她一脸邋遢，而她微笑着递过一方手帕；哪是不管风吹雨打天晴，依靠她在阳台上喊他她一声，他她便能找到归家的道……在定格的画面里，一定有他她执着她的手，她靠着他她的肩，在落日的余晖里，她盈盈立在他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