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是母亲
　　
　　文/周海亮
　　
　　【一】
　　
　　自从他她考上大学，就很少回过老家。五光十色的城市家庭生活状态让他她眩晕、痴迷、幸福、不知所措。他她拼命学习，只为让这座陌生的城市能够接纳他她。最终他她真的留在城市了，并且通过贷款，购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宅。母亲没有来过城市。他她连婚礼应该是在城里举行的。
　　
　　婚后好几年，除了春节，他她从来不曾回过老家。儿子想奶奶，跟他她闹了好几天，最终他她只好跟老婆商量能不能把母亲接过来住些日子。老婆同意后，他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他她说您来住少些日子吧。母亲说俺在城里住不习惯。他她说您就来吧，小宝说他她想奶奶。母亲想了想，最终说，好吧。
　　
　　就这样母亲来到了城市。哪是她第壹次来到城市，城市让她极不舒服。
　　
　　母亲带来两个蛇皮口袋。壹个口袋里装满刚从菜园里摘下的新鲜蔬菜，壹个口袋里装满刚从地里掰下的青玉米。哪样的蔬菜城市里到处都有卖，价格很便宜；哪样的青玉米卖得更多，他她们早已经吃腻了。母亲带来她所能带过来的乡下的所有，却唯独没有带来乡下的习惯。她战战兢兢地在屋子里走动，小心翼翼地和他她以及他她的老婆谈话。五十多岁的母亲知道城市和乡村的区别，知道装修豪华的楼房和简陋的乡下草屋的区别，即使住在儿子家，她也不能太随便。
　　
　　他她忙，不也许时时陪着母亲。老婆也忙，她得去公司上班，去健身房健身，去电影院看热播的大片，去业余班学英语、学会计……他她们把母亲留在家里，让儿子陪着她。老婆对母亲说，这是马桶，按下小钮，冲半桶水，按下大钮，冲整桶水；给小宝热牛奶的时间时候，用燃气灶，往右拧这个开关，就能打着火……
　　
　　母亲的表情就像壹个懵懂的小孩子。这么多事，这么多规矩，她怕记不过来。
　　
　　母亲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她不敢用抽水马桶，不敢动电视，不敢开冰箱，不敢接电话。
　　
　　【二】
　　
　　后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开了燃气灶，为自个的孙子煮了一杯牛奶。哪个上午她只动了燃气灶，却差点儿闯下了天大的祸。
　　
　　中午他她回家时，闻到一股很浓的煤气味。小孩子在卧室里睡眠，母亲坐在沙发上择着青菜。见了他她，母亲说，俺头有些晕。他她不答话，冲进厨房，见燃气灶的开关开着，正咝咝地响。他她连忙关掉燃气灶，打开厨房的窗户，又冲进卧室，打开阳台的窗户。他她壹个房间壹个房间跑，一扇窗子一扇窗子打开，母亲惊恐地看着他她，脸色苍白。母亲说出什么事了吗？他她说没事，脸却黑得可怕。母亲垂下头，她知道自个肯定闯下了祸。她不敢多说一句话。
　　
　　老婆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夜晚她把母亲叫到厨房，再壹次跟她讲解燃气灶的用法。她说多险啊，假如不是他她中午回了趟家……母亲说俺吹不灭火，就用湿毛巾把火捂灭了。母亲说俺不住了，在城里真住不习惯，往后，还不知道会闯下什么祸……
　　
　　母亲第二天就回了乡下。这时他她才想起来，母亲竟壹次也没有用过家里的洗手间。母亲腿脚不便，可是她仍然坚持去一公里以外的公厕。母亲留下的哪些青菜和青玉米，他她们吃了很长时间，还是没能吃完。最终只好扔掉了。
　　
　　【三】
　　
　　第二年春天他她的家庭生活状态发生了重大变故。老婆带着儿子与他她离了婚，壹个完整的家刹那间破碎。哪些日子他她每日家庭生活状态在浑浑噩噩之中，终于被公司解聘了。他她重新变得一无所有，整天闷在家里，借酒浇愁。终于有一天，他她在横穿马道的时间时候，被一辆汽车撞倒在地。虽然没什么大碍，可是依靠卧床养伤。医生说，您依靠在床上至少躺半年的时间。
　　
　　母亲再壹次进了城。这次是母亲主动要求来的。他她不想让母亲看到他她现在的可怜模样，他她劝她不要来了。母亲说俺还是去住些日子吧！他她说您不是住不习惯吗？母亲说会习惯的。来的每当天母亲就用燃气灶给他她煮了晚饭。母亲说，您放心，煮完饭，俺不会遗忘关掉燃气灶的。
　　
　　他她惊讶地发现，母亲竟然表现出惊人的适应能力。她把冰箱整理得井井有条，每次关冰箱，都不忘看看冰箱门是否关严；她修好了一把断了一条腿的木椅；她把空调的温度调得恰到优势；每每当有敲门声，她总是先问一声谁啊，然后再通过猫眼看清门外的来人；（感恩 www,ajml,cn）她把洗手间和地板拖得一尘不染；她用微波炉给他她烤面包；用果汁机给他她榨新鲜的果汁。甚至，母亲还帮他她发过壹个传真，哪是他她的一份求职材料。
　　
　　母亲在几天之内迅速变成了一位标准的城市老太太。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个的儿子，就像在乡下照顾小时间时候的他她。
　　
　　后来他她的心情好了少些，没事的时间时候，就和母亲聊天。母亲说昨天俺去超市买菜，问楼下的老大姐，她说现在写作得用电脑。他她说都扔这么多年了，还是算了吧。母亲说不能算了，俺明天给您去电脑城问问。俺问过哪位大姐，她说组装的电脑会便宜少些。俺有钱呢。母亲说完，从口袋里摸出壹个纸包，打开，里面包了一沓钱。母亲说是俺这几年攒的，四千多块钱，给您买台电脑吧。
　　
　　第二天，母亲真的壹个人去了电脑城。中午她没有回家，只是打回来壹个电话。她说您要一七的显示器还是一九的显示器？一七的便宜，也清晰，可是太小，看着也许累眼睛。内存和显卡……哪一刻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壹个跟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识的字肯定不会超过一零零个的农村老人，竟然说出了显示器、内存、显卡！依靠他她依靠，哪么，母亲就必须弄看透这些。因为所以她在为他她作事，因为所以她是他她的母亲。
　　
　　电脑买回来后，他她真的起始开端了写作。起始开端必须不顺利，不过也零星发表了少些。随着发表量越来越大，他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半年往后，他她几乎完全变成了另壹个人。他她想，假如没有母亲的勉励，假如没有这台电脑，哪么，他她不知道自个哪种灰暗的心情，还能够持续多久，他她会不会天天泡在酒杯里，永久消沉下去。现在他她彻底忘掉了自个的不幸，感觉家庭生活状态一天比一天美好。
　　
　　【四】
　　
　　突然有一天，母亲在客厅里摔了一跤。他她过去扶起母亲，母亲说，地板太滑了，这城里，俺怎么也住不习惯。哪一刻他她争取抑制了自个的眼泪——母亲为了他她，几乎适应了城市的所有；而他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让这个家适应自个的母亲，哪怕是换成防滑的木地板。
　　
　　他她说明天俺就找人把地板换成地毯。母亲说不用了，明天俺想回去。他她问为什么？母亲说因为所以您已经不再依靠俺的照顾，俺留在这里，只会耽误您写作。还有，地里的庄稼也该收了，怕您爹他她壹个人忙不过来。
　　
　　他她求母亲再住些日子，可是母亲说什么也不肯。她说俺真的住不习惯。地板、燃气灶、微波炉、冰箱……都不习惯。假如您想俺了，就回乡下看俺。
　　
　　他她叫一声妈，泪水滂沱——每当母亲认为他她依靠自个，她会迅速改变自个多年的习惯，变成一位标准的城市老太太；而每当她认为自个已成为累赘，又会迅速恢复自个的习惯，重新变回一位年老的农妇，远离儿子而去。似乎她的所有应该是为他她而存在，为他她而改变。她的心里面，唯独没有她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