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您共赴人生生命无常

　　文/林特特

　　十几年前，俺在安庆读书，常去一家宿松饭店，老板和老板娘均来自附近的宿松。

　　宿松话很难懂，老板娘常和老板叽咕一番，再扭头用普通话招呼客人。她不仅言语切换十分利落，打扮、作。事也利落，常一边收拾台面，一边迎来送往，嘴上还算着账。

　　有时，店里没什么人，等着上菜的时间时候，老板娘便和俺聊天。她说，她一六岁去广州打工，在一家酒楼遇到每当厨师的老板，“就被套住啦”。说到这儿，她爽朗地一笑，双手清脆地一拍。

　　俺在宿松饭店，主食必点蛋炒饭。

　　老板娘总在冒尖的饭上堆些自制的小菜，如雪里蕻、咸豆角——炒饭的干、香和咸菜的辛、爽一起裹入口中，真是说不尽的完美体验。

　　俺在安庆度过第三个夏天时，老板娘的娃已满地乱跑。

　　一天，老同学问俺，知不知道宿松饭店出了事。原来，一名食客酒醉后闹事，被泼辣的老板娘赶出来。烈日，重酒，推推搡搡，食客倒地不起，再没醒来。

　　果然，等俺再去，宿松饭店店门紧闭。

　　壹个月后，重新开张，新店主透露出来的信息是，“老店主卖了店和房子，为老婆打官司”。

　　俺这才知道，老板和老板娘的婚姻并不被看好，“女的比男的大三岁，还离过婚”，“家里不同意，只好来安庆”。俺大惊：俺曾亲眼目睹，店内没客时，老板娘正伏在老板膝上呢喃，俺没见过比他她们更恩爱的夫妻。

　　惊诧、伤感、唏嘘，与室友卧谈了许久之后，宿松饭店终于成为传说。

　　寝室老大在道上偶遇过老板。“他她蹲着，埋头吃盒饭，胡子拉碴，看起来很憔悴。”老大顿一顿，“眼神直勾勾的，看人就像直接穿过去。”

　　“他她老婆被判了刑，他她还在为她跑。他她说，他她等她。”在俺的追问下，新店主提供了最新消息。

　　哪天，俺依旧点了蛋炒饭，难吃得没法下咽，俺要求给点榨菜下饭时，继任者手一摊：“没有。”对着熟悉的店堂，老板娘如在眼前抚掌微笑，哪一刻，俺体会到什么叫伤心。

　　有一年，俺把这个传说说给男人听。哪时，咱们惹上一桩棘手的官司。(www,ajml,cn)咱们走出法脘，在近期的饭店胡乱点了两碗蛋炒饭。

　　“服务员，给点小菜。”俺一扬手。话毕，老板、老板娘仿佛隔着时空，风尘仆仆地走过来。俺向男人提起哪间饭店、烈日下发生的所有和“他她说，他她等她”。咱们空洞地谈着这个传说，如谈论八卦，没有目的地，没有最终。

　　后来，官司和平解决，虚惊一场。咱们对待它，如对待所有不愉快的记忆，休提起，提起了，惊魂未定。

　　一日，男人看了看冰箱，决定炒饭，装盘时，问俺：“小菜呢？”

　　咱们很自然地说起宿松饭店，回顾上次说起它的时间、地点。俺说：“俺每当时只想告诉您，人生生命无常。”他她愕然：“俺以为您想说，不离不弃。”

　　俺不知道老板、老板娘波澜壮阔的前传，也不知道传说的最终结局，可是哪个夏天发生的事给了俺巨大的冲击：看似稳定的所有都也许毁于一旦，可是绑定两人的哪根线韧劲十足，令俺动容，立刻往后，俺相信世间真的存在这根线。

　　冒尖的炒饭上，嫩黄的蛋、碧绿的菜被俺拨来拨去。俺希望他她们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