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文/于月
　　
　　母亲给病重父亲换下湿衣服，他她突然全身一挺，医生抱怨母亲私自活动。父亲的死成了俺心里的烙铁…
　　
　　（一）
　　
　　俺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父亲的死。
　　
　　哪天，俺和母亲匆匆赶到码头的时间时候，父亲正在地上剧烈地抽搐，周围围满了不相关的人……母亲脸色惨白，她一把搂过地上的父亲，而俺惊呆在一边不知所措。
　　
　　有医院的救护车赶过来，然后俺和母亲一起护送着昏迷的父亲到了医院。
　　
　　医院的最终诊断是“蛛网膜下腔出血”。用药过后，父亲的抽搐停了，只是持续四零℃以上的高烧，护士们在父亲身体的四周布满了直接从冰箱里取出的冰块降温。
　　
　　每当体温下降后，父亲的神志有点恢复过来，他她不能言语，可是他她用力地握着俺的手，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淌。俺没有见过流泪的父亲，所以俺的心很慌很疼也很无助。
　　
　　母亲在医生的催促下一样在忙碌，一会儿交钱一会儿领东西一会儿被喊去交代病情……每当她能够停下来的时间时候，她就坐到父亲的旁边，不停地揩父亲脸上滚落的泪水。父亲四周的冰块逐渐被父亲的体温融化了，然后父亲的衣服就湿漉漉地贴在父亲的身上。母亲吩咐俺到附近的商场去买内衣，然后和俺一起动手给父亲更换。她说：父亲不喜潮，咱们不能让他她难受。
　　
　　然而，换过新内衣的父亲突然全身一挺……
　　
　　医生们抢救无效后有人就抱怨：“谁叫您们私自给病人换衣服的，这种病症最忌大幅度动作！”
　　
　　嘈杂的抢救室内，医生的这句话像块沉沉的烙铁从远处随意地掷过来，然后落进了俺十二岁的心脏。
　　
　　（二）
　　
　　母亲带着俺和小弟弟一起过，无数的艰辛酸楚和苦痛。
　　
　　俺和小弟弟跟着单薄的母亲过，无尽的冷落嘲笑和孤寂。
　　
　　没有父亲的小孩子是一棵乱草，在或欺侮或怜惜的目光里，小弟弟忽然长成了乱蓬蓬尖利利的样子。半大的他她像一头小雄狮，随时准备着应对各种伤害，包括怜悯。他她野马般的不驯令教师头疼令母亲伤心，在朋友们一片“坏小孩子”的责怪声中他她更加抗拒所有，包括家里人对他她的好。
　　
　　他她经常常常粗暴地打断母亲不耐烦地冲出家门，他她脾气发作的时间时候会撕扯俺的头发会抢走俺的课本……
　　
　　即使这样，俺一点也不恨小弟弟，俺看透他她这样的原因。
　　
　　俺曾经亲眼看到他她被好多男孩压在身下挣扎。每当俺哭喊赶退哪帮小子的时间时候，站起来的小弟弟却狠狠地揩掉嘴角的鲜血冲着俺叫嚷：“谁要您用眼泪来救俺！您们就知道哭！哭！哭！！”
　　
　　然后，他她恨恨地转身离去，丢下独自抽泣的俺。
　　
　　小弟弟依靠一种坚实的安全，而这，是柔弱的母亲所无法给予的。在失去了父亲的旷野中，小弟弟一定感受到了这无尽的孤单，孤单中他她只好插满尖刺来掩饰自个的软弱……所以，俺不恨小弟弟，相反，却迁怒于被小弟弟的蛮横壹次又壹次地伤害着的母亲。
　　
　　在三个人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冲突里，俺越发沉默越发喜欢书籍，俺下决心要学懂好多好多的知识，俺不要成为母亲哪样因为所以无知而葬送了父亲生命的女人。
　　
　　母亲只能默默地不停地操劳，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家中。俺看到了她忙碌里的重重心事，俺看到了她苍白脸庞下郁郁的苦；俺经常常常从读书的间隙里望过去，四十岁的母亲全身写满了伤心疲惫和憔悴……给予她打击的也许不仅仅是父亲的死，也许还有她不听话的儿子和她不怎么讲话的女儿。
　　
　　俺不忍看也不忍想，俺总是躲进被窝里任泪水在脸上恣意奔流，俺知道俺是不应该这样对待母亲的，可是十二岁时哪嘈杂的一幕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俺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父亲拽住俺的小手不能言语。母亲给父亲换过衣裤，父亲就永久地离开了人世……假如，没有母亲的轻举妄动，咱们是不是依然活在父亲的绿阴里？这个疑问像梦魇一致紧紧地盯牢俺，使俺总是透不过气来。
　　
　　（三）
　　
　　小弟弟初中毕业后就到外面学了烤面包的手艺，然后在集镇上开了个小小的面包房。还是桀骜不驯的样子，还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只是他她后来找到了自个心仪的女孩，拥有了自个的幸福。
　　
　　俺一样在外面读书，从大学读到研究生，因为所以小弟弟家庭生活状态的安顿，俺的读书生涯越发安心自在。
　　
　　在书本的熏陶下俺长大了，知道父亲的死不能责怪母亲，医生的哪句话也许仅仅是不负责任的推辞——他她们应该告诉母亲哪样的父亲是不能动的，母亲是个农村妇女，她不懂医学，俺为什么要对她有哪么高的要求呢？
　　
　　可是，俺还是不愿意回家。俺承认少年时的压抑已经深深地埋在俺心脏里了，回到家，它们就会从心底下冒出来，冲破俺浮在表面的快乐。
　　
　　哪是种俺无法说得清道得明的根深蒂固的东西，注定了俺回家的旅程里充满了忧郁的阴森。
　　
　　小弟弟为母亲装了电话，所以俺经常打电话回家，知道母亲很安静，知道小弟弟很忙碌，而俺的学业也一样很紧张（这一样是俺不归家的借口）。
　　
　　（四）
　　
　　快毕业哪一年的五一节，俺还是回家了，学识告诉俺，俺应该回家，应该陪陪自个不再年轻的母亲。
　　
　　每当俺突然出现在母亲视野里的时间时候，母亲愣住了，然后她就站在哪里反复擦眼睛，似乎不相信远处站着的是她的女儿。
　　
　　她还是醒悟过来了，急急地走出麦地打开哪两扇虚掩的家门。
　　
　　堂屋家什柜上，父亲依然在静谧地微笑，和照片上父亲的年轻相比，母亲的花白头发恍若隔世。岁月就这样不在意地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俺有种很沉重的感觉。
　　
　　俺不看父亲，也不想父亲，俺故意用轻松的口吻对母亲说：“俺坐了一天的车，饿死了！”
　　
　　母亲蹲在地上掏橱柜深处的备用碗碟——这是家里来人了才用的碗——上面落满的灰尘说明母亲已经闲置它们很久！想好了不伤心的，可是俺的鼻子还是忍不住发酸，整整三年了，俺没回壹次家，母亲就是用哪一大一小的两个碗默默地进行着她简单的一日三餐，她的日子也如哪两只叠着的碗，寂静沉默而又缺乏生气。哪么，靠这边的小弟弟呢？他她也没回来过吗？
　　
　　母亲说小弟弟很忙，她也偶尔去帮帮忙，小弟弟忙起来就很暴躁，有时为了不惹他她生气，母亲就趁他她出去送货的时间时候帮弟的女朋友忙忙。
　　
　　“母亲，您纵容他她！都有女朋友了，您还这样迁就他她，将来您在媳妇面前怎么作人？”
　　
　　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俺知道他她的脾气，为娘的怎会计较他她，要不是您爸走得早，您弟又怎会变得这样……”母亲盯着灶膛里的火：“壹个人的时间时候，俺就老想起您爸临走前的情景……他她抓俺的手摸他她湿漉漉的身子……俺不应该听他她话的，俺不应该替他她换衣服……”母亲狠狠地抹着眼睛，可是泪水还是壹个劲儿地滚下来，俺想起十八年前哪揪心的一句怨言——这句怨言让母亲沉沉地背负了十八年！为了这，她一样在咱们姐弟面前低头作人，一样在俺的爷爷、奶奶面前低头作人，一样在亲戚们面前低头作人……可是母亲，俺的善良厚道的母亲，她不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她不知道要怪也只能怪不负责任的医生！
　　
　　俺情不自禁地抱住伤心的母亲，十八年来俺第壹次离母亲这么近！俺一样以为自个是最苦的，俺一样驮着哪个沉重的心结在苦读，通过读书找到了打开心结的钥匙，而俺的母亲呢？（感恩 www,ajml,cn）没有书本告诉她她没罪，也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去责怪谁……于是，她把哪个负疚背在自个身上，整整十八年……
　　
　　（五）
　　
　　俺用俺所有的知识劝解母亲，俺不知道她能不能懂，可是俺希望她心中的哪块死结能打开少些，哪怕仅仅是被俺理顺了一点儿也好。
　　
　　俺还决定拿出大姐的身份跟小弟弟作壹次长谈，他她还不知道母亲心中的负疚，俺要告诉他她母亲这么多年来承担着不应承担的重压，咱们不懂事的抗拒只会让母亲的负疚感越来越重……
　　
　　所以，小弟弟，请您别再对母亲蛮横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