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心灵的花园

　　谁不希望拥有壹个小小花园？哪怕是一丈之地呢！若有，每当代人定会以木栅围起。哪木栅，俺想也定会以各人的条件和意愿，摆弄得尽也许的美观。然后在春季撒下花种，或者移栽花秧。于是，企盼着自个喜爱的花儿，日日的生长、吐蕾，在夏季里散紫翻红开成一片。虽在秋季里凋零却并不忧伤。仔细收下了花籽儿，待来年再种，相信花儿能开得更美……真的，谁不曾怀有过这样的梦想和热爱呢？

　　都市寸土千金，地价炒得越来越高。今后将更高。拥有壹个小小花园的希望，对寻常之辈不啻是一种奢望，一种梦想和热爱。某些副部级以上的干部，而且是老资格的，才也许希望成现实。于是令寻常之人羡眼乜斜。

　　俺想，其实谁都有壹个小小花园，谁应该是有苗圃之地的，这便是咱们的内心地球。人的智力依靠开发，人的内心地球也是依靠开发的。人和动物的区别，除了众所周知的诸多方面，恐怕还在于人有内心地球。心不过是人的壹个要紧脏器，而内心地球是一种景观，它是由外部地球不断地作用于内心渐渐形成的。每一个人都无比关注自个及至亲至爱之人心脏的健损，以至于稍有微疾便惶惶不可终日。可是并非每一个人都关注自个及至亲至爱之人的内心地球的阴晴，己所无视，遑论他她人？

　　俺常“侍弄”俺心灵的苗圃。身已不健，心倘尤秽，又岂能活得好些？职业的缘故，使俺惯对自个和他她人的心灵予以研究。最终是——心灵，亦即俺所言内心地球，是与人的身体健康同样要紧的。故保健专家和学者们开口必言的一句话，不仅仅是“身体健康”而且是“身心健康”。

　　俺爱俺的儿子梁爽。他她小学五年级。这正是壹个人的内心地球起始开端形成的年纪。俺也常教他她学会怎样“侍弄”他她哪小小心灵的苗圃。“侍弄”这个词，用在此处是很勉强的，不哪么贴切，姑借用之吧！意思无非是——人自个的内心地球假如自个惰于拂拭，是会浮尘厚积、杂草丛生的。也许有人联系到禅家的一桩“公案”——“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之说的“俗”和“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之说的“彻悟”。

　　俺系俗人，仅能以俗人的观念和方式教子。至于禅家乃至禅祖们的某些玄言，俺一向是抱大不恭的轻慢态度的。认为除了诡辩技巧的机智，没什么真的“深奥”。现代人中，俺不曾结识过壹个内心完全“虚空”的。满口“虚空”，其实上内心物欲充盈、名利不忘的，倒是大有人在。何况俺又不想让俺的儿子将来出家，作什么云游高僧。故俺对儿子首先的教诲是——人的内心地球，或言人的心灵，大概或许是最容易招惹尘埃、沾染污垢的，“时时勤拂拭”也无济于事。心灵的清洁卫生只能是相对的，好比人的居处的清洁卫生只能是相对的。而根本不拂拭，甚至不高兴他人指出尘埃和污垢，则是大不可取的态度，好比病人讳疾忌医。

　　壹次儿子放学回到家里，进屋就说：“父亲，每当今××同学的红领巾被教师收去了！”

　　俺问为什么。

　　儿子回答：“犯错误了呗！把教师气坏了！”

　　哪同学是他她好朋友，可是却有些日子不到家里来玩了。俺依稀记得他她讲过，似乎教师要在他她们两者之间选拔一名班干部。

　　俺又问：“您高兴？”

　　他她怔怔地瞪着俺。

　　俺将他她召至跟前，推心置腹地问：“跟父亲说实话，您是不是所以而高兴？”

　　他她便诚实地回答：“有点儿。”

　　俺说：“您学过壹个词，叫‘幸灾乐祸’，您能正确解释这个词吗？”

　　他她说：“他人遭到灾祸时自个心里高兴。”

　　俺说：“对。必须，红领巾被教师收去了，还算不得什么灾。可是是，您心里已有了这种‘幸灾乐祸’的根苗，哪么您哪一天听说他她生病了，住院了，甚至生命有危险了，说不定您内心里也会暗暗地高兴。”

　　儿子的目光告诉俺，他她不相信自个会哪样。

　　俺又说：“为什么他她的红领巾被教师收去了，您会高兴呢？让父亲替您分析分析，您想一想对不对？——假如您们教师并不打算在您们两个之间选拔一名班干部，您倒未必幸灾乐祸。假如您心里清楚，教师最终选拔的肯定是您，您也未必幸灾乐祸。您之所以幸灾乐祸，是因为所以自个感到，他她和您被选拔的也许性是相等的，甚至他她被选拔的也许性更大些。于是您才因为所以他她犯了错误，惹教师生气了而高兴。您觉得，这么一来，他她被选拔的也许性缩小，您自个被选拔的也许性就增大了。您内心里这一种幸灾乐祸的想法，完全是由嫉妒产生的。您看，嫉妒心理多丑恶呀，它竟使人对朋友也幸灾乐祸！”

　　儿子低下了头。

　　俺接着说：“假如他她并没犯错误，而教师最终选拔他她每当了班干部，您现在幸灾乐祸，就也许变成一种内心里的愤恨了。哪就叫嫉妒的愤恨。人心里一旦怀有这一种嫉妒的愤恨，就会进一步干出不计后果，危害他人危害社会的事，最终就只有自食恶果。所有怀有嫉妒的愤恨的人，最终只有哪样壹个下场……”

　　接着俺给他她讲了两件事——有两个女孩儿，她们原本是好朋友，又应该是从小学芭蕾的。壹次，教师要从她们两人中间选壹个主角。其中壹个，认为肯定是自个，应该是自个，可教师偏偏选了另壹个。于是，她就在演出的头一天夜晚，将她好朋友的舞裙，剪成了一片片。另外有两个女孩儿，是一对小杂技演员。壹个是“尖子”，也就是被托举起来的。另壹个是“底座”，也就是将对方托举起来的。她们的演出几乎场场获得热烈的掌声。可哪个“底座”不知为什么，内心里怀上了嫉妒，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掌声是为“尖子”壹个人鼓的。她觉得不公平。日复一日的，哪一种暗暗的嫉妒，就变成了嫉妒的愤恨。她总是盼望着她的“尖子”出点儿什么不幸才好。终于有一天，她故意失手，制造了一场不幸，使她的“尖子”在演出时每当场摔成重伤……最终俺对儿子讲，假如哪两个因嫉妒而干伤害他人之事的女孩儿，不是小孩儿是大人，哪么她们的行为就是犯罪行为了……儿子问：“大人也嫉妒吗？”

　　俺说大人尤其嫉妒。一旦嫉妒起来尤其厉害。甚至会因嫉妒杀人放火干种种坏事。也有因嫉妒太久，又没机会机遇对被嫉妒的人下手而自杀的……俺说，凡哪样的大人，皆因从小的时间时候起始开端，就让嫉妒这颗种子，在心灵里深深扎了根。他她们的内心地球，不是花园，不是苗圃，而是荆棘密布的乱石岗……儿子问：“父亲您也嫉妒过吗？”

　　俺说俺必须也嫉妒过，直到现在还时常嫉妒比自个幸运的某方面比自个优越比自个强的人。俺说人嫉妒人是没有方法的事。从伟大的人到普通的人，都有嫉妒之心。没产生过嫉妒心的人是根本没有的。

　　儿子问：“哪怎么办呢？”

　　俺说，第一，要看透嫉妒是丑恶的，是邪恶的。嫉妒和羡慕还不一致。羡慕一般不产生危害性，而嫉妒是对他她人和社会具有危害性和危险性的。第二，要看透，不也许所有所谓好事，好的机会机遇，都会理所必须地降临在您自个头上。每当降临在他人头上时，您应对自个说，俺的机会机遇和幸运也许在下壹次。而且，有些事情并不要紧。比如对于壹个小学生来说，每当上每当不上班干部，并不说明什么。好好学习，才是首要的……儿子虽然只有十一岁，可是俺经常同他她谈心灵。不是什么谈心，而是谈心灵疑问。谈嫉妒，谈仇恨，谈自卑，谈虚荣，谈善良，谈亲情，谈正直，谈宽容……不要以为哪应该是些大人们的话题。十一岁的小孩子能懂这些方面的道理了。该懂了。而且，从俺儿子，俺认为，他她们也很希望懂。俺认为，这所有和人的内心地球有关的现(www,ajml,cn)象，将来也必和壹个人的幸福与否有关。俺愿俺的儿子将来幸福，所以俺提前告诉他她这些……邻居们都很喜欢俺的儿子，认为他她是个“懂事”的好小孩子。同学们跟他她也都很友好，觉得和他她在一起高兴，愉快。

　　俺所以而高兴，而愉快。

　　俺知道，壹个心灵的小花园，“侍弄”得起始开端美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