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俺所知道的康桥

　　一

　　俺这一生的周折，大都寻得出感情的线索。不论别的，单说求学。俺到英国是为要从卢梭②。卢梭来中国时，俺已经在美国。他她哪不确的死耗传到的时间时候，俺真的出眼泪不够，还作悼诗来了。他她没有死，俺自然高兴。俺摆脱了哥伦比亚③大博士衔的引诱，买船漂过大西洋，想跟这位二十世纪的福禄泰尔④认真念一点书去。谁知一到英国才知道事情变样了：一为他她在战时主张和平，二为他她离婚，卢梭收康桥给除名了，他她原来是Trinity　Col－lege的fellow⑤，这一来他她的fellowCship⑥也给取消了。他她回英国后就在伦敦住下，夫妻两人卖文章过日子。所以俺也不曾遂俺从学的始愿。俺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里混了半年，正感着闷想换道走的时间时候，俺认识了狄更生⑦先生。狄更生——Goldsworthy　Lowes　Dickinson——是壹个有名的作者，他她的《壹个中国人通信》（Letters　form　John　chinaman）与《壹个现代聚餐谈话》（A　Modern　Symposium）两本小册子早得了俺的景仰。俺第壹次会着他她是在伦敦国际联盟协会席上，哪天林宗孟⑧先生演说，他她作主席；第二次是宗孟寓里吃茶，有他她。往后俺常到他她家里去。他她看出俺的烦闷，劝俺到康桥去，他她自个是王家学院（King’s　Col－lege）的fellow。俺就写信去问两个学院，回信都说学额早满了，随后还是狄更生先生替俺去在他她的学院里说好了，给俺壹个特别生的资格，随意选科听讲。立刻黑方巾、黑披袍的风光也被俺占着了。初起俺在离康桥六英里的乡下叫沙士顿地方租了几间小屋住下，同居的有俺从前的夫人张幼仪女士与郭虞裳⑨君。每日一早俺坐街车（有时自行车）上学到晚回家。这样的家庭生活状态过了壹个春，可是俺在康桥还只是个陌生人谁都不认识，康桥的家庭生活状态，能说完全不曾尝着，俺知道的只是壹个图书馆，几个课室，和三两个吃便宜饭的茶食铺子。狄更生常在伦敦或是大陆上，所以也不常见他她。哪年的秋季俺壹个人回到康桥，整整有一学年，哪时俺才有机会机遇接近真正的康桥家庭生活状态，同时，俺也慢慢的“发见”了康桥。俺不曾知道过更大的愉快。

　　①哥伦比亚，这里指哥伦比亚大学，在美国纽约。

　　②卢梭，通译罗素（一八七二—一九七零），英国哲学家、逻辑学家，一九二一年曾来中国讲学。

　　③康桥，通译剑桥，在英国东南部，这里指剑桥大学。

　　④福禄泰尔，通译伏尔泰（一六九四—一七七八），法国启蒙思想家、哲学家、作家。

　　⑤林宗孟，即林长民，晚清立宪派人士，辛亥革命后曾任司法总长。

　　⑥狄更生，英国作家、学者。徐志摩在英国期间曾得到他她的帮助。

　　⑦fellowship即评议员资格。

　　⑧Trinity　College的fellow，即三一学院（属剑桥大学）的评议员。

　　⑨郭虞裳，未详。

　　二

　　“单独”是壹个耐寻味的现象。俺有时想它是任何发见的第壹个条件。您要发见您的朋友的“真”，您得有与他她单独的机会机遇。您要发见您自个的真，您得给您自个壹个单独的机会机遇。您要发见壹个地方（地方一致有灵性），您也得有单独玩的机会机遇。咱们这一辈子，认真说，能认识几个人？能认识几个地方？咱们应该是太匆忙，太没有单独的机会机遇。说实话，俺连俺的本乡都没有什么明了。康桥俺要算是有相每当交情的，再次许只有新认识的翡冷翠①了。啊，哪些清晨，哪些黄昏，俺壹个人发疑似的在康桥！绝对的单独。

　　①翡冷翠，通译佛罗伦萨，意大列中部城市。

　　可是壹个人要写他她最心爱的对象，不论是人是地，是多么使他她为难的壹个上班？您怕，您怕描坏了它，您怕说过分了恼了它，您怕说太谨慎了辜负了它。俺现在想写康侨，也正是这样的心理，俺不曾写，俺就知道这回是写不好的——况且又是临时逼出来的事情。可是俺却不能不写，上期预告已经出去了。俺想勉强分两节写：一是俺所知道的康桥的天然景色；一是俺所知道的康桥的学生家庭生活状态。俺今晚只能极简的写些，等往后有兴会时再补。

　　三

　　康桥的灵性全在一条河上；康河，俺敢说是全地球最秀丽的一条水。河的名字是葛兰大（Granta），也有叫康河（Kiver　Cam）的，许有上下流的区别，俺不甚清楚。河身多的是曲折，上游是有名的拜伦潭——“Byron’s　Pool”——每当年拜伦常在哪里玩的；有壹个老村子叫格兰骞斯德，有壹个果子园，您能躺在累累的桃李树荫下吃茶，花果会掉入您的茶杯，小雀子会到您桌上来啄食，哪真是别有一番天地。这是上游；下游是从骞斯德顿下去，河面展开，哪是春夏间竞舟的场所。上下河分界处有壹个坝筑，水流急得很，在星光下听水声，听近村晚钟声，听河畔倦牛刍草声，是俺康桥经验中最神秘的一种：大自然的优美、宁静，调谐在这星光与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的淹入了您的性灵。

　　可是康河的精华是在它的中权，着名的“Backs”这两岸是几个最蜚声的学院的建筑。从上面下来是Pembroke，St．Katharine’s，King’s，Clare，Trinity，St．John’s。最令人留连的一节是克莱亚与王家学院的毗连处，克莱亚的秀丽紧邻着王家教堂（King’s　Chapel）的宏伟。别的地方尽有更美更庄严的建筑，例如巴黎赛因河的罗浮宫一带，威尼斯的利阿尔多大多高桥的两岸，翡冷翠维基乌大桥的周遭；可是康桥的“Backs”自有它的特长，这不容易用一二个状词来概括，它哪脱尽尘埃气的一种清澈秀逸的意境可说是超出了画图而化生了音乐的神味。再没有比这一群建筑更调谐更匀称的了！论画，可比的许只有柯罗（Corot）的田野；论音乐，可比的许只有肖班①（Chopin）的夜曲。就这，也不能给您依稀的印象，它给您的美感简直是神灵性的一种。

　　①肖班，通译肖邦（一八一零—一八四九），波兰作曲家、钢琴家。

　　假如您站在王家学院桥边的哪棵大椈树荫下眺望，右侧面，隔着一大方浅草坪，是咱们的校友居（fellows　building），哪年代并不早，可是它的妩媚也是不可掩的，它哪苍白的石壁上春夏间满缀着艳色的蔷薇在和风中摇头，更移左是哪教堂，森林似的尖阁不可浼的永久直指着天空；更左是克莱亚，啊！哪不可信的玲珑的方庭，谁说这不是圣克莱亚（St．Clare）的化身，哪一块石上不闪耀着她每当年圣洁的精神？在克莱亚后背隐约可辨的是康桥最潢贵最骄纵的三一学院（Trinity），它哪临河的图书楼上坐镇着拜伦神采惊人的雕像。

　　可是这时您的注意早已叫克莱亚的三环洞桥魔术似的摄住。您见过西湖白堤上的西泠断桥不是？（可怜它们早已叫代表近代丑恶精神的汽车公司给铲平了，现在它们跟着苍凉的雷峰永久辞别了人间。）您忘不了哪桥上斑驳的苍苔，木栅的古色，与哪桥拱下泄露的湖光与山色不是？克莱亚并没有哪样体面的衬托，它也不比庐山栖贤寺旁的观音桥，上瞰五老的奇峰，下临深潭与飞瀑；它只是怯伶伶的一座三环洞的小桥，它哪桥洞间也只掩映着细纹的波粼与婆娑的树影，它哪桥上栉比的小穿兰与兰节顶上双双的白石球，也只是村姑子头上不夸张的香草与野花一类的装饰；可是您凝神的看着，更凝神的看着，您再反省您的心境，看还有一丝屑的俗念沾滞不？依靠您审美的本能不曾汩灭时，这是您的机会机遇实现纯粹美感的神奇！

　　可是您还得选您赏鉴的时辰。英国的天时与气候是走极端的。冬天是荒谬的坏，逢着连绵的雾盲天您一定不迟疑的甘愿进地狱本身去试试；春天（英国是几乎没有夏天的）是更荒谬的可爱，尤其是它哪四五月间最渐缓最艳丽的黄昏，哪才真是寸寸黄金。在康河边上过壹个黄昏是一服灵魂的补剂。啊！俺哪时蜜甜的单独，哪时蜜甜的闲暇。一晚又一晚的，只见俺出神似的倚在桥阑上向西天凝望：——

　　看一回凝静的桥影，

　　数一数螺钿的波纹：

　　俺倚暖了石阑的青苔，青苔凉透了俺的心坎；……

　　还有几句更笨重的怎能仿佛哪游丝似轻妙的情景：

　　难忘七月的黄昏，远树凝寂，

　　像墨泼的山形，衬出轻柔暝色

　　密稠稠，七分鹅黄，三分桔绿，

　　哪妙意只可去秋梦边缘捕捉；……

　　四

　　这河身的两岸应该是四季常青最葱翠的草坪。从校友居的楼上望去，对岸草场上，不论早晚，永久有十数匹黄牛与白马，胫蹄没在恣蔓的草丛中，从容的在咬嚼，星星的黄花在风中动荡，应和着它们尾鬃的扫拂。桥的两端有斜倚的垂柳与椈荫护住。水是澈底的清澄，深不足四尺，匀匀的长着长条的水草。这岸边的草坪又是俺的爱宠，在清朝，在旁晚，俺常去这天然的织锦上坐地，有时读书，有时看水；有时仰卧着看天空的行云，有时反扑着搂抱大地的温软。

　　可是河上的风流还不止两岸的秀丽。您得买船去玩。船不止一种：有普通的双桨划船，有轻快的薄皮舟（canoe），有最别致的长形撑篙船（punt）。最末的一种是别处不常有的：约莫有二丈长，三尺宽，您站直在船梢上用长竿撑着走的。这撑是一种技术。俺手脚太蠢，始终不曾学会。您初起手尝试时，容易把船身横住在河中，东颠西撞的狼狈。英国人是不轻易开口笑人的，可是是小心他她们不出声的皱眉！也不知有多少次河中本来优闲的秩序叫俺这莽撞的外行给捣乱了。俺真的始终不曾学会；每回俺不服输跑去租船再试的时间时候，有壹个白胡子的船家往往带讥讽的对俺说：“先生，这撑船费劲，天热累人，还是拿个薄皮舟溜溜吧！”俺哪里肯听话，长篙子一点就把船撑了开去，最终还是把河身一段段的腰斩了去。

　　您站在桥上去看人家撑，哪多不费劲，多美！尤其在礼拜天有几个专家的女郎，穿一身缟素衣服，裙裾在风前悠悠的飘着，戴一顶宽边的薄纱帽，帽影在水草间颤动，您看她们出桥洞时的恣态，捻起一根竟像没有分量的长竿，只轻轻的，不经心的往波心里一点，身子微微的一蹲，这船身便波的转出了桥影，翠条鱼似的向前滑了去。她们哪敏捷，哪闲暇，哪轻盈，真是值得歌咏的。

　　在初夏阳光渐暖时您去买一支小船，划去桥边荫下躺着念您的书或是作您的梦，槐花香在水面上飘浮，鱼群的唼喋声在您的耳边挑逗。或是在初秋的黄昏，近着新月的寒光，望上流僻静处远去。爱热闹的少年们携着他她们的女友，在船沿上支着双双的东洋彩纸灯，带着话匣子，船心里用软垫铺着，也开向无人迹处去享他她们的野福——谁不爱听哪水底翻的音乐在静定的河上描写梦意与春光！

　　住惯城市的人不易知道季候的变迁。看见叶子掉知道是秋，看见叶子绿知道是春；天冷了装炉子，天热了拆炉子；脱下棉袍，换上夹袍，脱下夹袍，穿上单袍：不过这样吧了。天上星斗的消息，地下泥土里的消息，空中风吹的消息，都不关咱们的事。忙着哪，这样哪样事情多着，谁耐烦管星星的移转，花草的消长，风云的变幻？同时咱们抱怨咱们的家庭生活状态、苦痛、烦闷、拘束、枯燥，谁肯承认作人是快乐？谁不多少间咒诅人生生命？

　　可是不满意的家庭生活状态大应该是由于自取的。俺是壹个生命的信仰者，俺信家庭生活状态决不是咱们大多数人仅仅从自身经验推得的哪样暗惨。咱们的病根是在“忘本”。人是自然的产儿，就比枝头的花与鸟是自然的产儿；可是咱们不幸是文明人，入世深似一天，离自然远似一天。离开了泥土的花草，离开了水的鱼，能快活吗？能生存吗？从大自然，咱们取得咱们的生命；从大自然，咱们应分取得咱们继续的资养。哪一株婆娑的大木没有盘错的根柢深入在无尽藏的地里？咱们是永久不能独立的。有幸福是永久不离母亲抚育的小孩子，有健康是永久接近自然的人们。不必一定与鹿豕游，不必一定回“洞府”去；为医治咱们每当前家庭生活状态的枯窘，依靠“不完全遗忘自然”一张轻淡的药方咱们的病象就有缓和的希望。在青草里打几个滚，到海水里洗几次浴，到高处去看几次朝霞与晚照——您肩背上的负担就会轻松了去的。

　　这是极肤浅的道理，必须。可是俺要没有过过康桥的日子，俺就不会有这样的自信。俺这一辈子就只哪一春，说也真可怜，算是不曾虚度。就只哪一春，俺的家庭生活状态是自然的，是真愉快的！（虽则碰巧哪也是俺最感受人生生命痛苦的时期）。俺哪时有的是闲暇，有的是自由，有的是绝对单独的机会机遇。说也奇怪，竟像是第壹次，俺辨认了星月的光明，草的青，花的香，流水的殷勤。俺能遗忘哪初春的睥睨吗？曾经有多少个清晨俺独自冒着冷去薄霜铺地的林子里闲步——为听鸟语，为盼朝阳，为寻泥土里渐次苏醒的花草，为体会最微细最神妙的春信。啊，哪是新来的画眉在哪边凋不尽的青枝上试它的新声！啊，这是第一朵小雪球花挣出了半冻的地面！啊，这不是新来的潮润沾上了寂寞的柳条？

　　静极了，这朝来水溶溶的大道，只远处牛奶车的铃声，点缀这周遭的沉默。顺着这大道走去，走到尽头，再转入林子里的小径，往烟雾浓密处走去，头顶是交枝的榆荫，透露着漠楞楞的曙色；再往前走去，走尽这林子，每当前是平坦的原野，望见了村舍，初青的麦田，更远三两个馒形的小山掩住了一条通道。天边是雾茫茫的，尖尖的黑影是近村的教寺。听，哪晓钟和缓的清音。这一带是此邦中部的平原，地形像是海里的轻波，默沉沉的起伏；山岭是望不见的，有的是常青的草原与沃腴的田壤。登哪土阜上望去，康桥只是一带茂林，拥戴着几处娉婷的尖阁。妩媚的康河也望不见踪迹，您只能循着哪锦带似的林木想象哪一流清浅。村舍与树林是这地盘上的棋子，有村舍处有佳荫，有佳荫处有村舍。这早起是看炊烟的时辰：朝雾渐渐的升起，揭开了这灰苍苍的天幕（最好是微霰后的光景），远近的炊烟，成丝的、成缕的、成卷的、轻快的、迟重的、浓灰的、淡青的、惨白的，在静定的朝气里渐渐的上腾，渐渐的不见，仿佛是朝来人们的祈祷，参差的翳入了天听。朝阳是难得见的，这初春的天气。可是它来时是起早人莫大的愉快。顷刻间这田野添深了颜色，一层轻纱似的金粉糁上了这草，这树，这通道，这庄舍。顷刻间这周遭弥漫了清晨富丽的温柔。顷刻间您的心怀也分润了白天诞生的光荣。“春”！这胜利的晴空仿佛在您的耳边私语。“春！”

　　您哪快活的灵魂也仿佛在哪里回晌。

　　伺候着河上的风光，这春来一天有一天的消息。关心石上的苔痕，关心败草里的花鲜，关心这水流的缓急，关心水草的滋长，关心天上的云霞，关心新来的鸟语。怯伶伶的小雪球是探春信的小使。铃兰与香草是欢喜的初声。窈窕的莲馨，玲珑的石水仙，爱热闹的克罗克斯，耐劳累的蒲公英与雏菊——这时间时候春光已是烂缦在人间，更不须殷勤问讯。

　　瑰丽的春放。这是您野游的时期。可爱的道政，这里不比中国，哪一处不是坦荡荡的大道？徒步是壹个愉快，可是骑自转车是壹个更大的愉快，在康桥骑车是普遍的技术；妇人、稚子、老翁，一致享受这双轮舞的快乐。（在康桥听说自转车是不怕人偷的，就为人人都自个有车，没人要偷）。任您选壹个方向盘，任您上一条通道，顺着这带草味的和风，放轮远去，保管您这半天的逍遥是您性灵的补剂。这道上有的是清荫与美草，随地都能供您休憩。您如爱花，这里多的是锦绣似的草原。您如爱鸟，这里多的是巧啭的鸣禽。您如爱儿童，这乡间到处是可亲的稚子。您如爱人情，这里多的是不嫌远客的乡人，您到处能“挂单”借宿，有酪浆与嫩薯供您饱餐，有夺目的地果鲜恣您尝新。您如爱酒，这乡间每“望”都为您储有上好的新酿，黑啤如太浓，(www,ajml,cn)苹果酒、姜酒应该是供您解渴润肺的。……带一卷书，走十里道，选一块清静地，看天，听鸟，读书，倦了时，和身在草绵绵处寻梦去——您能想像更适情更适性的消遣吗？

　　陆放翁有一联诗句：“传呼快马迎新月，却上轻舆趁晚凉；”这是作地方官的风流。俺在康桥时虽没马骑，没轿子坐，却也有俺的风流：俺经常常常在夕阳西晒时骑了车迎着天边扁大的日头直追。日头是追不到的，俺没有夸父的荒诞，可是晚景的温存却被俺这样偷尝了不少。有三两幅画图似的经验至今还是栩栩的留着。只说看夕阳，咱们平常只知道登山或是临海，可是其实只须辽阔的天际，平地上的晚霞有时也是一致的神奇。有壹次俺赶到壹个地方，手把着一家村庄的篱笆，隔着一大田的麦浪，看西天的变幻。有壹次是正冲着一条宽广的大道，过来一大群羊，放草归来的，偌大的太阳在它们后背放射着万缕的金辉，天上却是乌青青的，只剩这不可逼视的威光中的一条大道，一群生物，俺心头顿时感着神异性的压迫，俺真的跪下了，对着这冉冉渐翳的金光。再有壹次是更不可忘的奇景，哪是临着一大片望不到头的草原，满开着艳红的罂粟，在青草里亭亭像是万盏的金灯，阳光从褐色云斜着过来，幻成一种异样紫色，透明似的不可逼视，刹哪间在俺迷眩了的视觉中，这草田变成了……不说也罢，说来您们也是不信的！

　　一别二年多了，康桥，谁知俺这思乡的隐忧？也不想别的，俺依靠哪晚钟撼动的黄昏，没遮拦的田野，独自斜倚在软草里，看第壹个大星在天边出现！

　　十五年一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