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甲子谈鼠

　　俺是庚子年出生的，肖鼠。今年又逢甲子，忽然想起写点应景文章，谈谈老鼠。

　　远古以来，咱们中国人不论在文化上、在科学上，都对人类进步，作出过很多很大的贡献，可是遗憾的是作为四害之首的老鼠，现在已经科学家证据，它的原生地是中国中部，而它的危害则已经遍及地球。

　　在俺念大学的时间时候，老鼠的原产地是什么地方，在科学界已经是壹个有争论的疑问。哪时大部分动物学家都认为老鼠原产于墨西哥，可是也有人认为原产地是中国，有些专家还认为欧洲之有老鼠，是成吉思汗西征时带到东北欧的。直到近年，由于俺国考古发掘的进展，在安徽潜山发掘出了距今五千五百万年前的晓鼠和它的牙齿化石，接着，又在湖南衡东发现了距今五千万年的钟健鼠化石。经过俺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学和哺乳类动物学专家的研究，证据了晓鼠是最接近鼠类祖先的动物，它的起源也许上溯到八千万年的白垩纪中期。这一判断现在已经得到了地球上许多哺乳类动物学专家的承认，所以，老鼠这种害物原产于中国中部这种说法，似乎已经是难于推卸的了。

　　老鼠这东西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是无可辩驳的其实事实，要举它的罪状，也许不止十条，其中最重大的，一是糟蹋庄稼，二是传染疾病。现今地球上鼠口远远超过人口，有些地方鼠口是人口的三倍乃至四倍。据一九八三年秋在安徽合肥召开的老鼠疑问研究会的材料，据说地球上现有各种老鼠一百亿只，而每年被老鼠消耗的粮食为二千亿斤；至于传染疾病，一般人只臆想到鼠疫，而其实，鼠类会传染多种疾病，单讲斑疹伤寒，第壹次地球大战后在苏联和东欧，这种疾病就夺去了几百万人的生命。

　　人类是聪明的，随着科学的发展，咱们终于消灭了天花、霍乱，可是直到现在，尽管不断地发动灭鼠运动，而鼠口还在继续增加，这是什么原因？也许能说，这和野火烧不尽的野草有相似之处。老鼠之所以难以消灭，它的厉害之点有二：一是生命力强，二是繁殖力强；前者是它能适应各种最恶劣的环境（甚至有人说，原子弹废墟上最早出现的动物是老鼠），和人类共处的，就是咱们常见的家鼠，在田野的就是田鼠，它的牙齿特别锋利，不仅木竹建筑的房屋，连水泥墙壁它也能够打通。它聪明狡猾，古来有黠鼠之称，它不仅能挖洞，而且会积粮，俺还看到过两只老鼠合作，偷走壹个鸡蛋。老鼠生命力强的另壹个特点，是它什么东西都吃，从五谷、蔬菜、植物根块（土豆、白薯、甜菜……），到肉类、皮骨、甚至人类穿用的皮鞋、钮扣。生殖力强，哪更是近于奇迹；一只母鼠出生后三个月就能受孕，每年能怀胎十次，每胎能生仔六七只以至二十只！

　　根据以上的特点，细菌学界泰斗真萨博士（Zinsser）在他她的名着《老鼠·虱子和历史》中指出：在所有脊椎类动物的哺乳类动物中，只有老鼠和人类有特别相似的特点。一是食物方面，一般动物草食类和肉食类是分得很清楚的。牛羊、斑马、长颈鹿等等应该是草食类，虎、豹、狮子应该是肉食类（猫狗之类长期被人驯养的家畜除外），而老鼠则和人类一致，什么东西都吃，所以近年来非洲酷旱，象和其它草食动物大量饿死，而鼠类却照样繁衍，不受影响妨碍；二是生殖方面，一般动物，多数是每年发情壹次，最多也不过两次，而老鼠则和人一致，每月都可发情，都可受孕，所以，保加利亚一位妇女一胎生了六婴，新闻媒介，就要大肆宣传，而老鼠一胎生下十六、七只，谁也不会认为这是奇闻。

　　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千百年来未能消灭乃至控制鼠类的繁衍，这使俺想起了地球上的生态平衡和某种稀有动植物的保护疑问。从《诗经》里的“硕鼠硕鼠，毋食俺黍”算起，中国人吃这小动物的苦头，最少也有几千年了，人口十亿，听了谁也害怕，鼠口百亿，倒反而无可奈何。这说明要保持生态平衡，必先从食物和生育这两方面着手。去年四川箭竹开花，熊猫遭灾，咱们必须要全力抢救保护。可是从熊猫本身来说，它们逐渐减少乃至濒于绝灭，一要怪它自个的偏食，二要怪它自个生殖力太差。俺有一种痴想，万物之灵在科学昌明的时代，能不能针对它们这两个弱点下点功夫，让这种雅俗共赏、老少咸欢的动物不仅不绝灭，反而更繁衍呢？俺看是能的，熊猫并不笨，福州和上海动物园里的熊猫都学会了杂技，俺也看见过它们吃竹叶以外(www,ajml,cn)的食物。熊猫生殖力弱，这倒的确是个难题，生物学家是不是能把它作为课题，认真地攻一攻这个关呢？

　　根据客观环境的变化，少些生物要绝灭，这也是一条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规律，恐龙这种朋友们伙，不是早在几千万年以前就绝灭了么？可是是对于哪些东西能让它绝灭，哪些东西必须予以抢救，俺想咱们人类似乎应该有个主动的抉择，应该有个方案的。蚊子、苍蝇、老鼠是完全应该绝灭的，打麻雀则是一桩冤案，尽管平反了，可是繁殖不快，还每当加以保护。麻雀也是杂食鸟，主要吃的是害虫，所以它是益鸟，为了消灭害虫，为了生态平衡，俺希望农村收购站不要再收禾花雀，饮食店的菜单上也应该删除这一珍肴了。

　　写到这里，在美国报上看到一条消息，说加州大秃鹰真的快要绝灭了，报上说，这种两翅伸开时长达三米的大鸟，现在除了饲养在动物园的之外，自然界只有十七、八只了。美国是自称大力保护生态平衡的国家，加州大秃鹰为什么会遭到这样不幸呢？其原因完全和熊猫相似，一是这种秃鹰是肉食鸟，可是没有捕杀地面兽类的本领，而主要以地上的兽尸为食，工业发达，城市面积扩大，狐兔之类的腐尸少了，它的食物也相应减少，同样，它的生殖力更弱，据说它两年才生壹个蛋，而这壹个蛋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甲子谈鼠，却说了些对鼠不利的事，这真是没有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