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自得之场》

　　闭嘴

　　偶然在咖啡座耽到凌晨，隔壁台子有不识者向洋人搭讪。在女友没起始开端发作以前，俺作好心人，转头郑重警告：“俺劝您们闭上尊嘴。”他她们会后悔，真的。

　　中国人才聪明呢，江湖中三种人不能碰，老人小孩子年轻女人，没点能耐，还出来坐呢，绵羊们早在家睡熟了，真笨得要命，把人家的火气惹上来，把皮不剥了您的——洋人皮也就凑伙着办了。

　　这一代女人都具哪吒性格，大小好歹周旋到底，并不怕事，只怕没事，家庭生活状态怪沉闷的。

　　成熟

　　“大都会”杂志上形容：成熟是居然想早点回家睡眠……。成熟有早有晚，有些人才廿岁就有很成熟完整的性格，有些人一辈子不成熟。

　　成熟实在只是“应付得宜”。必须各式各样的事，各式各样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应付，依靠学识、智慧、经验来支持行动。家庭生活状态环境单纯的人很难成熟起来，于是给观者幼稚的感觉，幼稚的人经常常常引起他她人生生命活细节上的不愉快。

　　在社会上奔波，后来俺发觉了，成熟的态度占达成成功因素百份之八十五，其实上班能力只有百份之十五。

　　疯了

　　人比人是不公平的，小家庭主妇居然有胆子说，唷官塘的女工多么劳累，整日哪么长，挤在工业区，换了是她，早疯了，真是一种令人纳罕的自满，因为所以俺正在哪里想：假如俺作她，也早疯了，嫁小职员为妻，天天在小厨房中调理三顿饭，全身上下没点光鲜，没老就似块咸姜，天呵，不寒而栗。

　　可是千金小姐作了俺，怕也就疯了，整年累月的上班，口停手停。她们扬帆出海，欧美度假，风季远离香港，家中有花王、女佣、管家、司机，水手。不能比，真的。

　　俗

　　到喜来登喝东西，见一群男女人。男的长发披肩，衣着凌乱，女的作劳动人民状，短发布鞋。友说，哪是艺术中心的一班年青画家。

　　也许作品不俗，打扮真是俗。气质宜自由流动，不适合作作，艺术家的蓬头垢面已成典型，与小布尔乔亚的P字T恤同样恶俗，刻意经营的美根本是不成立的，至少要经营得仿佛没经营过，段数才较高。唐装、油纸伞、布鞋，早已不能代表别出心裁了。况且真正的艺术家，家庭生活状态在香港？

　　家庭

　　以前的女人在感情一不如意，便只好“十二栏杆倚遍”，“匀面了，没心情”，“可怜孤似钗头凤”。现在的女人在情感上的损失能在上班中补回来，>实在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寄托，可是总比没有好。

　　不是说每个上班有成就的女人都这样，快乐的家庭能与要紧的职位和平共处，可是没有家庭的哪些能有藉口来掩饰流血的心，在假面的保护下复元。俺固执地认为女人不适合走出家庭，可是没有家庭，又怎么能够不走出去呢！

　　姓Q的

　　俺是姓Q的，哪时间时候跟男朋友闹意见就花数块洋钿去买本“哈泼市场”，翻个痛快。广告中在李谨公园十二间睡房、维多利亚式的住宅……三十五卡拉的全美方钻……摩根开篷车……狄奥的银狐……古董茶器……然后“哼”地一声，觉得男友没啥稀罕处，于是心安理得了。

　　必须作人不是这样的，可是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方式，心理上女人永久能与养她不起的另人谈恋爱，物质到底还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可是女人不能爱她所看不起的男人——没有学识的，人品差的。

　　真唐突

　　这些是真的，不是用来投读者文摘笑话栏的。

　　（一）早上七点在饭堂见到：“吃早餐呀？”（您知道此类疑问多典型。）答：“不，俺怕晚饭没桌子，先来坐着。”（二）有人非常怀疑地问：“为什么威廉老在您办公室？”老天，咱们俩合作无间，焉能不天天见面，答：“因为所以咱们恋爱成熟，快结婚了。”（三）带新同事走遍大厦，三天之后，他她问：“您离俺而去？不再陪俺？让俺自生自灭？”俺压下火气，拍他她肩膀：“老友，您能向俺求婚，俺嫁您怎样？陪您一辈子。”他她妈的。俺不是不爱人类，有时间时候事情实在太唐突。

　　送礼

　　送礼。送得糗，不如不送。哪女郎手上戴的已是金劳，再送她精工石英表，她搁哪儿好呢，还是扔出窗口？不如不送。

　　过时过节，假如俺掌权娱乐界，时不时要求报馆，每位一枝都彭金笔加一只都彭打火机。能花得了多少，小财不去，大财不来。熟朋友送点小东西，朋友们欢喜。礼物切忌刻字，其小家败气无比。

　　像俺等中年妇(www,ajml,cn)女，没吃过猪肉，早见过猪跑，不收礼毫无关系，有一致东西叫感情，要送的话，请往戴宝乐参观五卡以上之方钻。

　　老字号“丰昌顺”令您想起什么？假如您是在香港念英文中学的，这三个字不会陌生。哪年初升中学，校长叫咱们缝制冬季校服，指明深蓝色的“线仔绒”要到丰昌顺去买，好几十块钱一码呢。线仔绒在上海叫“哔叽”，时髦点叫“加巴甸”，是不皱的上等货。呢料买回来往后由母亲缝制成裙子，父亲特地为俺拍张黑白照留念，满意地说：“是大人了。”哪年十二岁。后来，后来就毕业了。近期车子经过中环，猛一抬头，看到丰昌顺的招牌，真是老字号。

　　银狐三年前到国际皮草去作银狐，方老板阻止：“倪小姐，这种皮草女人自个出钱作没意思，太贵了。”他她真是苦口婆心。没臆想到三年后更找不到老衬，还得自个掏腰包，银狐上涨四倍，方老板被埋怨得头冒青烟。可是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件银狐……对于银狐俺简直已经上癖上瘾——小说中的女主角全部都有银狐大衣，长的短的，无不每当雨衣般穿，靴子踏过泥泞。哗。这大概或许是一种发泄。到不一定要穿在身上，就等于买套百科全书，没道理抬着它们上街。

　　面霜为什么女人用的面霜卖得哪么贵？谁知道。也许擦什么都一致。也许不擦都一致。可是依靠一致东西能使人高兴——为什么不呢？又不伤天害理。五百元买一小瓶珍珠膏，假如您深信她确能增加您的美艳，甚至所以能青春常驻，为什么不呢？五百元一瓶的喜悦并不贵。也许旁氏与幽兰完全一致，也许廿一天内看不清显着的分别，也许维他她命E不能够渗透廿一层皮肤细胞，也许B廿三知识小学生班次的号码，可是是像所有其他她的世事一致——假如能带来信心与喜悦，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