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春　秋

　　一,诞　生

　　您诞生

　　风雪替您凿开窗户

　　重复的一排

　　走出善良的母羊

　　走出月亮

　　走出流水美丽的眼睛

　　远远望去

　　早晨是依稀可辨的几个人影

　　越来越直接的逼视您

　　情人的头发尚未挽起

　　您细小的水流尚未挽起

　　没有网和风同时撒开

　　没有洁白的鱼群在水面上

　　使俺想起生殖

　　想起在滴血的晚风中分娩

　　黄金一致的日子

　　俺造饭，洗浴，赶着水波犁开森林

　　您把微笑搁在秋分之后

　　搁在瀑布睡醒以前

　　俺取出

　　取出

　　姐妹们头顶着盛水的瓦盆

　　哪些心

　　哪些湿润中款款的百合

　　哪些滋生过恋情和欢欢爱爱的鸳鸯水草

　　甚至城外哪只刻满誓言的铜鼎

　　都在挽留

　　您还是要乘着夜晚离开这里

　　在窄小的道上

　　俺遇见历史和您

　　俺是太阳，您就是白天

　　俺是星星，您就是夜晚

　　二,让俺离开这里

　　抱着琴

　　有一种细长尖锐的穿透

　　有一腔浓稠苦涩的黄水

　　在沙地上

　　至今还隐隐约约被人提起

　　在一片作梦的铃兰地上

　　被人提起

　　或者能流出点什么

　　您是水

　　是每日以朝霞洗脸的每当家人

　　喘息着

　　抚养匆匆来去的生灵

　　第壹个想法是春天

　　春天却随花朵落去

　　所以第二个想法属于哪些枝干

　　枝干刨成的小船像劳累的手指

　　拨动长眠不醒的地方

　　像门扇

　　偷偷开启

　　俺毫不回头地走出

　　于是俺想起紫罗兰和俺都年轻的哪一年

　　人们听说泉水要从这儿道过

　　匆匆走出每只箱子似的山涧

　　在一片空地之上

　　诞生了言语和红润的花草，溪水流连

　　也有第一对有情有意的人儿

　　长饮之后

　　去远方

　　人间的种子就这样散开

　　牛角呜呜的响着

　　天地狭小，日子紧凑

　　您遮遮盖盖

　　您第壹次暗示的身孕过于突然

　　您又掩饰

　　以遍地的村镇掩饰越来越响的水声

　　您感到

　　空旷是对种植的承诺

　　让小孩子们

　　用花草鞭醒岸上沉睡的泥团

　　接着您远去

　　您为什么要远去

　　前面的日子空寂无声

　　三,水哟,

　　您这带着泥沙的飞不起来的蓝色火舌

　　是谁

　　领俺走进这片无边的土地

　　让黑夜和白天的大脚

　　轮流踩上俺的额头

　　颅骨里总有沉重的东西

　　在流动

　　流动

　　人和水

　　相遇在尘土中

　　吸收着太阳和盐

　　俺是一条紫色的土地的鞭痕

　　在日子深处隐现

　　俺的眉心拧结着许多紫色的梦

　　地球像成群的水禽

　　踩上俺的弓箭

　　大地在倾斜

　　晨光中生物们把影子纷纷摇落

　　一天又一天

　　落满俺的双肩

　　就像越来越多的声音充满平原和山地

　　躲也躲不开

　　正在成熟的婴儿掉进俺的血管

　　河岸的刀尖逼向所有

　　雷声呼唤着滚过草甸，黄帝轩辕

　　俺凝视

　　凝视每一个人的眼睛

　　直到看清

　　彼此的深浊和苦痛

　　俺知道俺是河流

　　俺知道俺身上一半是血浆一半是沉沙

　　在滴血的晚风中分娩

　　谷底走出一批湿漉漉的灵魂

　　向您索取通道

　　这些纤夫

　　纤夫的面孔

　　是一朵朵黑色粗壮悲哀的花

　　凶狠地围住

　　诗人纷乱的心灵

　　俺，预先替地球作出呼吸

　　四,母亲的梦

　　城堞一方

　　低矮的装饰着流水谷地

　　玉米红色的缨儿在俺潮湿的嘴唇燃烧

　　几只瓮子盛着仅有的所有

　　在您离去的时间时候

　　别的种子还在泥浆中沉睡

　　连同哪些擦身而过的草原

　　俺迷失了方向盘

　　坐在这里

　　其他她的迷道人却把俺每当成了山口

　　出出进进

　　后来俺睡在果园的根里

　　俺就居住在

　　冬天和春天之间

　　哪几层黑土里

　　不必叫醒俺

　　随便摘些新鲜的叶子

　　盖上俺痛苦中深深的眼窝

　　俺的手指枯瘦地伸向河流

　　直到水流消失在

　　另一只混浊的眼睛里

　　天空太深

　　月亮无声无息地落进

　　小孩子们

　　从正在成长的青春背后

　　突然伸出一支又一支手臂

　　俺摇着小船

　　离开这里

　　河岸上许多高高的立着的是梦

　　铺满芦花和少女

　　面对沃野千里，您转过身去

　　双肩卸下沉重的土地

　　梦想和热爱安息

　　动物舔干脊柱上的盐粒

　　重又流出木围

　　有壹次深刻的边缘，节日

　　让许多人平常地踩过去

　　梦想和热爱海岸

　　您刚合上眼皮

　　渔人就用海螺作成眼睛互相寻找

　　女性的亲人

　　温情如蓝色的水

　　梦想和热爱草原来的是一匹小红马

　　像一把红色的勺子

　　伸向水面

　　岸上

　　主人信步走去

　　五,回　声

　　鼓瑟

　　天地欲倾一方

　　群蛇在俺身后探出头来

　　鸟儿是河流耳朵

　　也是回声

　　在鼓钹碎裂声中

　　抖落层层掩埋的叶片和毛羽

　　飞去

　　森林成为弃壳

　　俺呼吸，俺八面威风，俺是回声

　　开窟为自个塑像

　　您要说出什么

　　说吧

　　所有回声

　　冰冷的回声

　　变成卵实质上动物的胸房

　　公鹿犄角美丽的闪光

　　他她们的草原营营有声

　　翅膀和根须间

　　村庄沉沉睡去

　　回声中雨雪霏霏

　　哪最终告别的一眼

　　传说中的春秋

　　哪些俺大口大口吐出的鲜红的日子

　　也成为回声

　　每当母马有孕时

　　它其实上还能重活壹次

　　您的背上月明星稀

　　您是俺所有的(www,ajml,cn)心思

　　您是最靠近故乡的地方最靠近荣光的地方

　　最靠近胎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