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三十岁的门槛上

　　文/邓安庆

　　二十九年前的每当今，母亲生下了俺。现在母亲在老家，俺在北京。每一年俺回壹次家。他她们都永久在哪个老屋里，而俺总是从壹个城市换成另壹个城市，出发的地方总有不同。

　　打电话回家，他她们问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俺说好啊，吃得饱穿得好。俺问他她们好不好，他她们说好啊，天气好收成好。他她们总问俺逮饭了吗，说着说着又问俺逮饭了吗。逮饭好似是第一等的大事情。他她们生在饥荒的年代，父亲小时间时候在全家出去讨饭时差点被卖，他她们总是忘不了饥饿的感受。

　　最新鲜的壹次，是跟九岁的侄子通话，过去他她在俺印象中只是壹个模糊的小孩，现在他她却能清晰地表达，俺问他她转学的事情，问他她有没有朋友，俺其实也很想跟他她说：“九岁时，您的爷爷奶奶去了外地，俺第壹次学会了站在凳子上拿着锅铲作饭了。”

　　咱们的家庭生活状态交集得越来越少，一年壹次的回家，主题渐渐变成催婚。不管什么话题都会转到结婚的事情。壹次俺忍受不了这样的重复，便说：“俺有俺的家庭生活状态。”母亲在电话哪头质问：“您怎么这么自私？您考虑过作父母的感受吗？走在垸里，跟人家谈话，人家问起您的事情来，俺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俺尝试费力地讲俺的地球，俺的想法，俺的得到，他她们茫然地回应着。他她们在哪个永恒不动的小村庄里，听着壹个在远方不断流动的声音。俺不敢说任何不好的事情，被中介骗，被人骂过，被偷了东西，这些司空见惯的外乡事件，都能引发他她们的担忧。可是是他她们一定会转回来说：“您要赶紧找个女人结婚！”

　　俺想三十年的生命中，俺最常感觉到的是壹个场景：俺在壹个小箱子里，手和脚都缩着，无法伸展开来。上学时，俺担心交不起学费，担心被他人同情和嘲笑；上班后，俺担心被炒鱿鱼，老是被失业的噩梦惊醒。

　　每当俺跳出来看自个，俺看到的是壹个自哀自怜的形象：母爱缺失，总把自个放在壹个依靠关爱的位置上。因而去屈从，去讨好，生怕人们不爱俺。俺开着各种玩笑，又留心人们的反应。俺想作父母的乖小孩子，也想作上班中的好同事。在俺的内心中，俺压抑着自个。

　　俺想过的人生生命，坦荡而肆意的生命，总是因为所以俺内心的恐惧而止步。每当俺壹个人的时间时候，俺看着壹个日渐趋向衰老的肉身，内心常有自俺厌恶感。

　　想起大学刚毕业的时间时候，还留在上学的哪个城市上班。哪时间时候的女友打电话叫俺回校园。她在车站等俺，然后带俺去了餐馆。推开门，坐了一屋子的人，生日蛋糕摆在桌子的中央。俺内心激动而惶恐。从来没有人这么隆重给俺办这么热闹的生日宴席，面对这么多的祝福俺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他她们。

　　亲密的情感，从来不是俺熟悉的。从小俺独自壹个面对这个地球，俺壹个人接受，壹个人消化。忽然有人对俺这么好，俺有点手足无措。后来俺离开哪个城市，在另外的城市里找上班，找到又被开掉，吃不饱饭，房租也交不起，俺没有告诉她。哪时间时候咱们分手了。

　　俺把积蓄一部分给了大哥，另外所有的都打给父母，留下几百块钱熬到下个月发工资，有点倾家荡产之感。俺总记得上大学时父母向亲戚借钱给俺上学，他她们一百一百地凑钱的场景让俺终身难忘。俺也记得母亲每当时在山上因结石疼得直哭，必须要去地里干活。俺想也该是俺高回报的时间时候了。俺终究不能完全按自个意愿家庭生活状态，俺的一部分是他她们的。

　　俺出生时，七岁的大哥跑到地里去叫俺父亲，然后跑回家放鞭炮。现在他她三十七了。俺母亲六十了。俺父亲六十一了。大哥如今是作生意的，欠了钱，跟媳妇儿吵翻了，也跟生意伙伴闹僵了，现在他她不见了。他她不见了半个月。每当俺人生生命走进了三十岁的门槛，这是俺碰到最糟心的事情。

　　俺内心一样存着这个想法：他她一定是好好地活着的，只不过压力过大，就躲了起来。哪假如他她真的出事了，俺就要承担起俺两个侄子的抚养责任，也要照顾好俺的父母。俺作好了这个打算。既然家庭生活状态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俺没必要悲观，平平静静地尽俺的责任好了。俺三十了。

　　大哥失踪的前几天，问俺母亲：“您是不是更喜欢您的小儿子啊？他她又懂事又听话。您看俺的两个儿子，俺跟他她们母亲吵架，老大就杵在哪儿绷着脸不谈话，小的就会到他她母亲哪边笑笑，再到俺这边笑笑。您看小弟弟不就是像俺哪个小的哪样吗？”俺母亲生气地说：“俺对您们应该是一致的疼爱！”

　　母亲告诉俺这件事时，俺说：“他她是担心您们会嫌弃他她。”母亲哪边激动地说：“他她是俺儿子！俺怎么会嫌弃！”

　　每当俺三十岁时，俺会想起他她的三十岁，也会想起俺父亲的三十岁。咱们壹个个穿过这个时间的节点，奔赴未来的家庭生活状态。俺经常常常为俺父母而心疼，他她们养育了两个他她们无法理解的小孩子。他她们至今在期待壹个安全而平坦的人生生命。大哥最终壹次电话跟俺说：“俺在家，根本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她的眼睛叫人害怕。”

　　以前没有电话时，每回收到在外读书的大哥来信，父亲都要回信。经常常常是他她和母亲在房间剥棉花，俺趴在桌上拿着纸笔，他她口述一句俺写一句，经常是这样开头的：俺儿，收到您的信了；结束的话也是固定的：钱省点花，好好读书，出来为国家社会多作贡献。母亲会添一句：饭要吃饱！俺也会添一句：带点书回来看！

　　现在虽然俺不写信了，可是是俺会不断发短信给他她：“俺想家庭生活状态总是这样，坏一点，好一点，再坏一点，再好一点，好好坏坏之中，人变得坚韧起来。就这样，不至于好到哪里去，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时间继续往前走，日子继续往前过。在反复折腾中，对于人生生命的各种境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都有了丰厚的体会。领受属于俺生命的独一份，并去过好它就能了。”

　　俺希望他她能看到这段话。而俺最希望的是看到他她回的短信：“小弟弟，俺没事。祝您生日快乐。”

　　二零一三年一零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