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然：痛的居所

　　女孩是樱桃红色的长头发，冷白的脸，充满预谋的微笑让人无法拒绝。她坐在均匀的月光舞台上浅吟低唱。然后像打开一罐啤酒一致开启了她的传说，忧伤像一朵一朵啤酒花一致冒出来。它们冲上天空找月亮，擦拭着咱们模糊的视线。围观，浅吟低唱。围观，浅吟低唱。女孩在朋友们的尖叫中感到无比清爽。

　　楚玳牵着俺的手走进她编排好的忧伤里，咱们像两个迷失的女童一致穿过荆棘和灌木。俺相信楚玳对这所有是熟悉的，这是她的长满往事的丛林。可是是每当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步伐越来越仓皇，俺看见她把鞋子丢在了后面，她把影子丢在了后面，连她的裙子也被划破了。可是她还是跑路。在极限以前停下来的时间时候，她的腿已经把锋利的植物划得鲜血淋漓。楚玳面对着俺，身后是她一遍一遍往复穿行的森然的传说，她快意地笑了。

　　俺听见大风里，楚玳说，您喜欢吗，俺的传说。

　　总是觉得有一种人一生都在说壹个传说。比如杜拉斯，其实事实上俺在她的若干篇里都看到或隐约或清晰的《情人》的影子。因为所以哪个传说是她深植于骨髓的。也正如眼前的楚玳，此刻俺并不知道她往后在这条道上能走多远，可是是俺确信这是她最深重的传说，她将一样背负着这个传说，一样走下去。因为所以她迷恋这个传说，她像抚摸价值连城的貂皮一致一遍又一遍抚摸这个传说，她像走进幻游迷境一致一遍一遍重游这个传说。她遗忘了，她忽略了，她不顾忌了，这个传说是多么疼痛。

　　楚玳一样在一种漫游中。她没有固定居所，她完全忽略金钱和功利的东西。她只是背着她的传说上道，走走停停，假如遇到彼此喜欢的人，她就说这个传说给他她听。可是她没有理由停下来，她是负伤的，唯有漫游能把剧烈的疼痛无限延展，延展成纤细的线条，和她一起缓慢地游走下去。俺不认识很久以前的楚玳，俺也猜测很久以前也许她和她的痛苦并没有这样和平安详的关系。她或者挣扎过，或者绝望过，然而在所有的刻意摆脱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她忽然成长成壹个安静的女子，她放所有汹涌的东西(www,ajml,cn)过去，她看着它们从自个身上过去，再也不企图抓住什么。她让所有都像一场值得眷恋的观赏。她成为壹个不计得失的舞者。于是有了现在的楚玳，疼痛是她的壳子，她和它一起住，和它并行前进。楚玳再也无所畏惧，因为所以连疼痛都无法牵绊她，此时正是令她满足和迷恋的目标家庭生活状态。

　　四岁的楚玳，玩着一把钥匙，慢吞吞抬起头对母亲说，您要是死了，俺就能管钥匙了。

　　九岁的楚玳，把母亲带回家的男人买的零食从窗户中仍下去，她说，哪弧线可真好看啊真好看。

　　十六岁的楚玳，攥着哪只小时间时候给与她冰淇淋的手，淡淡地看着被唤作母亲的女人死去苦痛的血色森林深处，楚玳和俺站在很黑的地方，俺听见她异常的血液像一场泉水一致漫过。她仰起脸沉醉地说，您喜欢吗，俺的传说。

　　嗯，是的，玳子，俺喜欢它，俺也喜欢您。俺经常常常站在您和您的传说面前不知道俺爱您们中哪壹个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