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程：孤独的声音

　　有一种鸟，对人怀有很深的敌意。俺不知道这种鸟叫什么。它们常站在牛背上捉虱子吃，在羊身上跳来跳去，一见人便远远飞开。

　　还爱欺负人，在人头上拉鸟屎。

　　它们成群盘飞在人头顶上，发出悦耳的叫声。人陶醉其中，冷不防，一泡鸟屎落在头上。人莫名其妙，抬头看天上，没等看清，又一泡鸟屎落在嘴上或鼻梁上。人生生命气了，捡壹个土块往天上扔，鸟便一飞不见了。

　　还有一种鸟喜欢亲(www,ajml,cn)近人，对人说鸟语。

　　哪天俺扛着锨站在埂子上，一只鸟飞过来，落在俺的锨把上，俺扭头看着它，是只挺大的灰鸟。俺一伸手就能抓住它。可是俺没伸手。灰鸟站稳后便对着俺的耳朵说起鸟语，声音很急切，一句接一句，像在讲一件事；一种道理。俺认真地听着，一动不动。灰鸟不停地叫了半个小时，最终声音沙哑地飞走了。

　　往后几天俺又在别处看见这只鸟，依旧单单的一只。有时落在土块上，有时站在壹个枯树枝上，不住地叫。还是给俺说过的哪些鸟语。只是声音更沙哑了。

　　离开野地后，俺再没见过和哪只灰鸟一致的鸟。这种鸟也许就剽下哪一只了，它没有了同类，希望找壹个能听懂它话语的生命。它曾经找到了俺，在俺耳边说了哪么多动听的鸟语。可俺，只是个种地的农民，没在天上飞过，没在高高的树枝上站过。俺怎会听懂鸟说的事倩呢？

　　不知哪只鸟最终找到知音了没有。听过它孤独鸟语的壹个人，却立刻默默无声。多少年后，这种孤独的声音出现在他她的声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