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老人与猫

　　四年前，俺访问美国，在纽约小住的时间时候，曾在报上读到一段小小的新闻。报导一位孤独的老人，带着一只猫住旅馆，遭到拒绝。旅馆规定，不能带动物，而这位老人坚持非带着这只猫不可，双方相持不下。最终只好找了警察，把这位老人和他她的猫请了出去。

　　这则小小的新闻，没有提到这位老人究竟到了何处去投宿。可是在俺这把参观养老院列入了要紧日程的东方访客心中，却留下深刻的印象，对哪老人的凄惶晚景十分悲悯与同情。心里想：“这真是现代人生生命最精简的写照，是绝佳的小说题材。”

　　回到台湾，匆匆写了十几万字的“访美散记”就又卷入了日常家庭生活状态的忙碌之中，把这动心的题材却是忘了。

　　不料，近期忽然看到了在台北上演的一部以《老人与猫》为题的电影，而传说内容正是叙述壹个孤独的老人和与他她相依为命的猫，传说的背景也正是纽约。心上不禁大为惊喜——一定是哪新闻也打动了美国作者，给了他她写这部剧本的灵感。可见“人同此心”。

　　电影中的老人与猫，凄凉感十分深浓，可是这凄凉，却是凄凉在骨子里。老人本身并没有一滴眼泪或一声叹息，连灰颓感都没有。真是上乘的写法。

　　传说的大意是：这老人的住处，为了政府要建“豪华的候车亭”，而被无情地拆除了。老人在无法抗拒之下，接受了大儿子的邀请，去和他她们全家同住，儿媳也很乐意诚心相待。可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加以人与人间天然的隔膜，使得双方最初的善意与城心都在小小的误会之下受伤、老人为了不给儿子“增加心情上的负担而迁出，去投奔女儿”。可是是，在现代潮流冲击下的女儿，却又是没有家的，父女见了面，像朋友一致，谈天则可，却无法留住。于是，他她去投奔另壹个儿子。哪另壹个儿子也一致地爱他她的父亲，欢迎他她的父亲。可是最终，他她却终于无法再掩饰自个的潦倒，而在慈父面前失声痛哭。倒是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坚强而镇定，反过来安慰儿子，给了他她一零零零元，以解困境。

　　现代人的人生生命尤其是。

　　这是一场无止境的奔赴。

　　它不允许您老去。

　　即使您老了，您也得维持精神上的年轻。

　　即使精神上再也不年轻了，您也得在衣着上年轻——穿得有精神少些。

　　养老院是壹个sadplace，能不去，最好是不去。儿女们不是不想尽孝，是这样的社会形态，使他她们力不从心。

　　老年人不是不依靠儿女的孝心，是这样的社会形态，使他她们不愿成为儿女的负担。

　　人们追求生命力的充分发挥，人们作到了。——可是是，这样的人生生命，没有歇脚处。它是无止境的奔赴与攀登，无权回头。

　　人们要求自由与独立，人们作到。——没有人应该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可是也所以，自由与独立的同义字就是彻底的“孤独”。

　　感情只是萍水相逢时的壹次挥手。

　　人不是不想相爱与相依，只是注定都要在聚首之时就要准备离去。

　　接着是这寂寞的老人偶然动念，去访久已失去联络的旧日情人。

　　旧日情人是位曾经红过的舞蹈家，现在已经住进了养老院。

　　老人按图索骥，找到了风韵犹存而心神却已丧失的情人。两人对坐谈话，可是已不能沟通。女的只把他她每当壹个普通的社会上班者，希望他她寄书来，以填充无尽的空虚岁月——“俺的书早都看完了。”却一点也不识识他她。旧情也就无从叙了。在他她要起身离去以前，女的却问他她“还喜欢不喜欢跳舞？”于是两个人相拥缓缓起舞，在养老院哪寂寞空虚的大厅里，两个已经并不认识的恋人，缓缓踱着舞步。女的忽然把头埋向老人的胸前，哪依恋、安慰、悲伤、失落……所有的倾诉都在其中，而她并没有认识他她，他她也不再希望她认识他她。人生生命的凄凉与孤单，到此也就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这部电影结尾时，老人的猫也死了。葬猫的时间时候，有一首歌在伴奏。老人飘泊到陌生的乡村去重执教鞭，周围尽是素昧平生的人们，没有感情的交换。镜头拉开处，是一望无边的海与海滩。老人穿着鲜艳的红色衬衫，跑向壹个在堆沙子的小女孩，蹲下来，和她一起堆沙。

　　人生生命大概或许也就是这样无奈的了。

　　中国传统朋友们族所赖以维系的，是壹个“忍”字。

　　“忍”是用一生的约束换取一生的法定照顾。

　　现代人认为这不值得。

　　于是，用一生的孤独抵消了一生的约束。

　　人，总是要了这边就失去了哪边。

　　似乎没有一种家庭生活状态方式是绝对有利无弊的。

　　哪么，取舍之间，也就在于个人的衡量了。

　　婚姻与独身？

　　家庭与事业？

　　以至于人生生命是否该追求少些什么？

　　您没有方法肯定哪一边是绝对有乐无苦，有利无弊的。也许，您只能说：

　　“人间每一点滴乐趣的取得，都必须有相每当的支付。”

　　在客观环境允许之下，有人愿意支付事业去换取家庭。有人相反。

　　有人愿意支付老年的安全来换取一生的任性。有人相反。

　　有人愿意支付金钱物质，去换取精神性灵，有人相反。

　　有人愿意支付客观的正(www,ajml,cn)常，去换取主观的适意。有人相反。

　　可是有时，社会形态替您选择了该付出的。渺小的您，无力作主动的取舍，在这种情形之下，您也只好明智一点，就不要迟疑地取得哪能取得的吧！

　　《老人与猫》传说中的凄惶晚年，是社会形态铸定了人们该付出的。哪么，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不受约束的生涯，就是您该取得的了！您就不要迟疑，也不要推却吧！

　　否则，您就只有付出而没有丰收了。

　　《老人与猫》冲的老人，在证实了自个的孤独之后，毅然走向更陌生也更无约束的环境。

　　亲情，亲情与情感，既然无从把握，哪就索性不去把握吧！

　　哪老人的玫瑰红色的、质料极好的衬衫，和健步如飞的活力，告诉您，他她接受了这“有物质安慰，无精神支援，孑然一身，拼搏奋斗到底”的人生生命。

　　也告诉您——他她接受了没有人间情谊能倚靠的凄凉冷淡的人生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