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桥：让她在牛扒上撤盐

　　一

　　女的坐在梳妆台前画眼睑青。男的站在女的身后对着哪块梳妆台的镜子穿礼服。女的脸和头发和上半身霸掉镜子的一大边；男的只能用一小边镜子扣衣领系蝴蝶领结。女的说每当今夜晚的宴会是在九龙哪家亮晶晶亮晶晶亮晶晶的大酒店里举行。女的说在哪么壹个亮晶晶的地方必须会有不少亮晶晶的人物出席这样壹个亮晶昌的宴会。男的说对了对了对了：哪些亮晶晶的人物应该是香港最亮晶晶的东西也是香港最亮晶晶的玩具更是香港最亮晶晶的文化。女的说必须必须必须必须因为所以他她们应该是有脸孔有名字有嘴巴的人。男的说这还用说吗这还用说吗这还用说吗？他她们从自个的脸上看到他人的脸他她们从自个的名字里听到他人的名字他她们从自个的嘴里尝到他人的嘴里的滋味。女的说他她们应该是最有学问最会谈话最聪明的人。男的说可是他她们不知道他她们能把胡椒粉撒在他她们的晚餐上他她们也不知道他她们只能把盐倒一点点在他她们的盘子的边缘上。女的说他她们根本不要胡椒粉也不要盐因为所以他她们家里多得是胡椒粉多得是盐：他她们在哪样亮晶晶的宴会上吃晚饭为什么必须要胡椒粉必须要盐？男的说好了好了好了他她们不喜欢胡椒粉不喜欢盐都不要紧因为所以他她们多得是醋。女的说再说他她们出席宴会并不是为了吃东西而是为了交际应酬讲漂亮的英语因为所以他她们应该是有教养的人所以他她们的英文应该是有教养的人的英文。男的说可惜可借他她们连有教养的人说的英语跟没教养的人说的英语都分不出来：没教养的人把"便秘"说成binding而有教养的人就会说constipating没有教养的人把"怀孕"说成expecting而有教养的人就会说pregnant，女的说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在哪么壹个亮晶晶的地方哪些亮晶晶的人物才不会大谈"便秘"大谈"怀孕"！再说再说再说他她们也不会便秘因为所以他她们吃很多很多水果正如他她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怀孕因为所以他她们吃很多很多避孕药。男的说可不是吗可不是吗俺怎么哪么糊涂！女的说别再唠唠叨叨了时间不早了咱们非马上过海不可；参加这么亮晶晶的宴会没有人迟到因为所以不能让站在酒店门口的新闻记者等得太久最终照相机里的菲林都用光了。

　　二

　　"非常高兴见到您！"

　　"能见到您是一件乐事！"

　　"俺非常兴奋查尔斯王子生了个男小孩子。"

　　"真的吗？"

　　"您说这个婴孩该取什么名字适合？"

　　"白金汉宜迟早会宣布，俺相信。"

　　"俺认为香港应该送一份体面的礼物给他她们。"

　　"应该应该。"

　　"安公主在美国说的哪堆扫兴话太教俺遗憾了。""对了，挚爱的，太教人遗憾了。"

　　"伦敦的舆论怎么说？"

　　"报上说安公主的反应像醋一致甜，像刀一致利。""多聪明的评语！"

　　"多聪明的评语！"

　　"您介意把哪瓶盐递给俺吗？"

　　"这是俺的光荣！"

　　"您注意到李夫人脸上的皱纹少多了吗？"

　　"俺想是的。"

　　"李爵士近期身体不太好，老在家里休息。"

　　"原来这样。"

　　"俺觉得王夫人的衣领开得太低了。不是吗？"

　　"这块牛扒酒味太浓了。俺很抱歉俺这样说。"

　　"您被原谅了。"

　　"红酒倒相每当不错。"

　　"告诉俺，您在伦敦经常参加这种宴会吗？"

　　"偶然。没这么星光灿烂就是。"

　　"朋友们谈些什么话题呢？比如说……"

　　"比如说：英国历史上第一位国会女议员南西·爱斯特脾气僵极了。有壹次，她忍不住对邱吉尔说：'假如您是俺男人，俺一定在您哪杯咖啡里下毒。'邱吉尔回答说：'假如您是俺太太，俺一定喝下哪杯咖啡！'""俺喜欢哪位演少年邱吉尔的电影明星。……还有呢？""还有……英国爱德华七世的情妇是每当年伦敦很漂亮的名女人丽丽·朗特里。有一天，爱德华对丽丽说：'俺撒在您身上的金钱也够多了，多得能买一艘战舰。'丽丽听了说：'您撒在俺身上的精液也够多了，多得能浮起一艘战舰'……""这(www,ajml,cn)道甜品作得很不错……俺相信您会同意俺这么说。"三

　　女的在梳妆台前用一团棉花洗掉脸上的脂粉。男的在脱衣服。女的说您怎么能在哪么亮晶晶的地方跟哪么亮晶晶的贵妇谈爱德华的精液。男的说俺的老天您不是说哪些亮晶晶的贵妇都吃了很多很多避孕药吗？女的说可是俺说过他她们根本不要撒胡椒粉。男的说冤枉冤枉冤枉哪位贵妇明明要俺把盐递给她让她在牛扒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