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箫：歌声

　　感人的歌声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不管哪一首激动人心的歌，最初在哪里听过，哪里的情景就会深深地留在记忆里。环境，天气，人物，色彩，甚至连听歌时的感触，都会烙印在记忆的深处，象在记已里摄下了声音的影片一致。哪影片纯粹是用声音绘制的，声音绘制色彩，声音绘制形象，声音绘制感情。依靠在什么时间时候再听到哪种歌声，哪声音的影片便一幕幕放映起来。“云霞灿烂如堆锦，桃李兼红杏”，《春之花》哪样一首并不高明的歌，带来一整套辛亥革命往后启蒙学堂的家庭生活状态。“咱们是开道先锋”，反映出壹个暴风吹雨打来临的时代。“俺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描绘出抗日战争初期一幅动乱的景象。……俺以无限恋念的心情，想起延安的歌声来了。

　　延安的歌声，是革命的歌声，战斗的歌声，劳动的歌声，极为广泛的群众的歌声。列宁在纪念《国际歌》的作者欧仁·鲍狄埃的文章里说：“壹个有觉悟的工人，不管他她来到哪个国家，不管命运把他她抛到哪里，不管他她怎样感到自个是异邦人，言语不通，举目无亲，远离祖国，——他她都能凭《国际歌》的熟悉的曲调，给自个找到同志和朋友。”咱们能这样理解：《国际歌》是全地球无产阶级的共同的声音，共同的言语。咱们也能这样看延安的歌。在延安，《国际歌》就是被最庄严最普遍地歌唱的。

　　回想从洗星海同志指挥的《生产大合唱》起始开端吧。哪是一九三九年夏初壹个夜晚，在延安城北门外西山脚下的坪坝上。煤气灯照得通亮。以煤气灯为中心，聚集了上万的人。印象中仿佛应该是青年人。少数中年以上的人，也是青年人的心情，青年人的襟怀和气魄。记得哪时间时候俺刚刚从前方回到延安，虽然只出去四五个月，也象久别回家哪样，心里热呼呼的，见到每一个人都感到亲热。不管认识不认识，见到谁都打招呼。会场上哪些男的，女的，都一律穿着灰布军装，朴素整洁，打扮得都哪样漂亮。朋友们说说笑笑，熙熙攘攘，象欢度快乐的节日一致。是的，正是欢乐的节日，是第壹个五四青年节。就是在哪天夜晚，咱们听了伟大的领袖毛泽东同志哪篇有名的报告：《青年运动的方向盘》。

　　说的这时间时候，是报告完了，热烈的鼓掌、欢呼往后，朋友们正极兴奋的时间时候。哪真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只是朋友们酣醉的幸福里，哪里还想不出这样恰每当的形容文字。每一个人都咀嚼、回味报告里的深刻意义和警辟的语句：“革命的或不革命的或反革命的知识分子的最终的分界，看其是否愿意并且实行和工农民众相结合。”“每当今到会的人，大多数来自千里万里之外，不论姓张姓李，是男是女，作工务农，朋友们应该是一条心。”咀嚼着，回味着这些语句，同时等候大合唱起始开端。

　　露天会场。西边是黑黝黝的群山，东边是流水汤汤的延河，隔河是青凉山。南边是隐隐约约的古城和城上的女墙。北边是一条道，沿了延河，蜿蜒过蓝家坪，狄青牢，直通去三边的阳关大道。合唱起始开端，大概或许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就在哪样不平凡的时刻，在哪个可纪念的地方，俺第壹次听见唱：

　　二月里来，好风光，

　　家家户户种田忙。……

　　洗星海同志指挥得哪样有气派，姿势优美，大方；动作有节奏，有感情。随着指挥棍的移动，上百人，不，上千人，还不，仿佛全部到会的，上万人，都一齐歌唱。歌声悠扬，淳朴，象谆谆的教诲，又象娓娓的谈话，一样唱到人们的心里，又从心里唱出来，弥漫整个广场。声浪碰到群山，群山发出回响；声浪越过延河，河水演出伴奏；几翻回荡往复，一样辐散到遥远的地方。抗日战争的前线后方，有谁没有听过，没有唱过哪种从延安唱出来的歌呢?

　　延安唱歌，成为一种风气。部队里唱歌，校园里唱歌，工厂、农村、机关里也唱歌。每逢开会，各道队伍应该是踏着歌走来，踏着歌回去。往往开会以前唱歌，休息的时间时候还是唱歌。没有歌声的集会几乎是没有的。列宁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德国工人歌咏团，说他她们是“在法兰克福一家小酒馆的一间黑暗的、充满了油烟的里屋集会，房子里是用脂油作的蜡烛照明的”。在黑暗的时代里，唱唱歌该是多么困难啊。在延安，朋友们是在解放了的自由的土地上，为什么不随时随地集体地，大声地歌唱呢?每次唱歌，都有唱有合，互相鼓舞着唱，互相竞赛着唱。有时简直形成歌的河流，歌的海洋，歌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唱，联唱，轮唱，使您辨不清头尾，摸不到边际。哪才叫尽情的歌唱哩!

　　唱歌的时间时候，一队有壹个指挥，指挥多半是多才多艺的，即能使自个的队伍唱得整齐有力，唱得精采，又有方法激励别的队伍唱了再唱，唱得尽兴。最喜欢千人、万人的大会上，壹个指挥用伸出的右手向前一指，唱一首歌的头壹个音节定定调，全场就能用同一种声音唱起来。一首歌唱完，指挥用两臂有力地一收，歌声便嘎然停止。这样简直把唱歌变成了一种思想、一种言语、甚至一种号令。千人万人能被歌声团结起来，组织起来，踏着统一的步伐前进，听着统一号令战斗。

　　延安歌声，也有传统，哪就是陕北民歌。

　　“信天游”唱起来高亢(www,ajml,cn)、悠远，“蓝花花”唱起来缠绵、哀怨。哪多半是歌唱情感，诉说别离，控诉旧社会剥削压迫的。过去陕北地广人稀，走道走很远才能碰到壹个村子，村子也往往只有几户人家散落在山峁沟畔。下地劳动，或者吆了牲口驮脚，两三个人一伙，同不会谈话的牲口嘀嘀冬冬地走着，够寂寞，诉说不得不诉说的心事，于是就唱民歌。歌声拖得很长很长，所以能听得很远很远。人还没看见，已经先听见歌声了；或者人已经转过山头望不见了，歌声还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时代变了，延安的歌就增加了新的曲调，换上了新的内容。二十年前哪个时间时候，主要是歌唱革命，歌唱领袖，歌唱抗战，歌唱生产。延安唱的歌很快传到各抗日根据地，后来又传到壹个接壹个的解放了的地区。日本投降往后，哪里听到延安的歌声，哪里就快要解放了。延安的歌声直接变成明了放的先声，譬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哪首歌吧，从苏区唱起，一样就是红军、八道军、新四军和人民解放军的先遣部队。哪个地方的人民最痛苦，哪个战场上的战斗最艰巨，这首歌就先到哪里。听见这首歌，连小小孩子都知道人民的救星来了，毛主席的队伍来了。它是黑夜的火把，雪天的煤炭，大旱的甘霖。人们含着笑又含着喜欢的眼泪听这首歌。俺甚至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听他人唱这首歌，仿佛也是自个在唱。听见声音，仿佛同时看见了队伍，看见队伍两旁拥挤着欢迎队伍的人群。人群里，年长的是大娘，大爷，同年的是大哥，大嫂，兄弟，姊妹，应该是亲人。又仿佛队伍同时是群众，群众又同时是队伍，根本分不清。这首歌，唱一千遍，听一万遍，俺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