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低到尘埃里的种子不开花

　　文/七堇年

　　二零一零年俺从香港浸会大学毕业，出了新书，之后被拉去全国签售一圈。哪种累不是体力的累，是心累，感觉像被人牵着每当戏看。心像壹个想飞的热气球，吊篮里却挂了太多沙袋，怎么都飞不起来，觉得胀得快要破掉了，一看，却还在原地。

　　哪年年底，回到老家，宅着。天天手脚冰凉，冷得发抖——俺真是觉得从来没有历练过哪么冷的冬天，俺可是在北方下雪的时间时候都只穿单裤出门的人。哪会儿家庭生活状态空荡荡的，喊一声都有回音。大雪天壹个人骑车去游泳，泳池浮着薄冰，咬着牙扎进冰水里去，哪滋味儿，真痛快。

　　世上能逼死人的东西太多了，迷茫也算壹个。俺一时间找不到事作，抑郁症复发，重得没法跟他人说。每日专心致志地想死的事情，没人理解。俺自个也不理解：既没缺胳膊少腿又没饿着冻着，抑郁什么？比比非洲难民，好意思吗？

　　老妈看出来了，小心翼翼地拿崔永元的事迹勉励俺，说：“您看人家崔教师抑郁了，就休息，出来作《俺的抗战》，壹个人走走长征道，您看，不也挺好的吗？”俺苦着脸说：“他她是谁啊，俺要是崔永元，俺才不抑郁呢！”老妈说：“您这么想就不对了啊！他人还会说，他她要是您，他她才不抑郁呢！”

　　闲得发慌的日子，俺不知道自个能作什么、该作什么。想过作杂志，可是作杂志的人太多了，全都雷同，再作也没有意义；写东西吧，哪会儿不知怎么搞的，也许是青黄不接吧——年少时什么都敢写的劲儿过去了，该成熟的又没熟透，所谓瓶颈期吧，什么都写不出来。

　　作什么好呢，就这么漂着吗？漂泊之所以让人羡慕，哪是因为所以您只见到了漂上去的，没见过沉下去的：后者才是大多数。什么事儿应该是听上去很美，到了实处，要拿胆子来谈话——心里掂了掂分量，这胆子俺还真没有。

　　只受得起普通的苦，就依靠普通人的家庭生活状态吧，于是，俺起始开端梦寐以求一份稳定的上班。俺觉得找到了上班，就什么都好了。他人听说俺要找上班，都问俺：“您还找上班？您不好好写东西，找什么上班？”姑且只能走自个的道，让他人说去了。

　　天天在网上刷啊刷，终于看到壹个招聘消息，俺立马把简历递过去。体制内的上班，大应该是拼爹，俺没爹，娘也没得拼，可是还是象征性地找了找，拐着弯儿地联系上哪个书记。后来听说，俺母亲壹个朋友的朋友的亲戚的小孩子，去年给硬塞进哪个单位里面去了。家里是作房地产的，不差钱，花了二三十万吧。

　　死马每当活马医吧，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心里又悲壮又凄凉。俺和俺妈就拿着简历，花血本买了两瓶酒，再商量半天，有点心疼地塞了壹个红包在里面，跑了四零零公里长路途，去拦哪个书记。好不容易找到了，不吃不喝在书记家楼下等了一天，把他她等出来了。俺远远看着母亲巴结着脸过去，递上俺的简历和酒，书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理会，没说两句就走了。

　　南方的冬天本来就阴冷，俺心酸得泪都快掉下来。

　　每当天咱们往老家赶，一道上走高速公道，老妈一道对俺说风凉话，把俺写东西得来的哪点可怜的自信给踩得一塌糊涂：“出了您们哪个圈儿，您就什么都不是——说白了，就算在哪个圈儿里，您也什么都不是！别不知天高地厚了，一天到晚装腔作势、矫揉造作……”有时间时候，亲人的狠话最伤人，俺一道上泪流满面，小小年纪心如死灰的感觉居然都有了。

　　哪天到家是夜晚九点，俺累极了，一脸泪痕，脸面紧绷发痛。俺什么都没说，洗洗睡了。爬上床的时间时候，掀开被子，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在一束灯光下，才看到有哪么多灰尘。黑暗中，灰尘什么的没人看得见；灯光下，您才看得到，原来有这么多灰尘。

　　哪个刹那间俺突然想，假如说写作还有什么意义的话，哪就是作品就像一盏灯，照亮了您原本看不见的灰尘。它们应该是活生生的人，都在活生生的家庭生活状态中飞舞，包括您俺。假如不是因为所以一篇文章、一本书，您也许不会知道有怎么样的一群人，家庭生活状态在怎么样的壹个地球中。

　　后来，哪份上班的事儿，反正也找不到“后门”，就从“前门”走吧：硬着头皮面试，问什么答什么，讲了半小时。鬼使神差地，他她们说俺英文很好，录用了。

　　就这样，俺也打算去家庭生活状态了。

　　上班一年多，抑郁症渐渐好了。又起始开端觉得日子少了些什么，忍不住想，假如每当初就着性子不上班，是不是现在很清闲？春花秋月，在杏花下喝酒？周游地球？哪像现在这样，忙得四脚朝天。

　　原来不光是选老婆，家庭生活状态也是红玫瑰白玫瑰：梦寐以求的，未必有想的哪么好——有了就知道了；从前看不起的不要的，未必有哪么差——没了就知道了。

　　家庭生活状态像一台榨汁机。没时间写作，没时间思考，家庭生活状态不是要么激情四射，要么春花秋月的。有多少人和俺一致，被堵在上下班高峰的道上，呼吸着汽车的尾气，连梦都累得没法儿作了。要人人都去“喂马、劈柴，周游地球”，GDP谁来贡献？

　　没低到尘埃里的种子，是开不出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