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三论人生生命

　　上一篇《再论》戛然而止，显然没有能把话说完，所以再来一篇《三论》。

　　造化小儿对禽兽和人类似乎有点区别对待的意思。它给您生存的本能，同时又遏制这种本能，方法或者手法颇多。制造壹个对立面似乎就是手法之一，比如制造了老鼠，又制造它的天敌猫。

　　对于人类，它似乎有点优待。它先赋予人类思想（动物有没有思想和言语是壹个有争论的疑问），又赋予人类良知良能。关于人类本性，俺在上面已经谈到。俺不大相信什么良知，什么“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可是是俺又无从反驳。古人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几希”者，极少极少之谓也。即使是极少极少，总还是有的。俺个人胡思乱想，俺觉得，在对待生物的生存、温饱、发展的本能的态度上，就存在着一点点“几希”。

　　咱们观察，老虎、狮子等猛兽，饿了就要吃别的动物，包括人在内。它们决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决没有什么良知。吃的时间时候，它们也决不会像人吃人的时间时候哪样，有时还会捏造少些俺必须吃您的道理，作好“思想上班”。它们只是吃开了，吃饱为止。人类则有所不同。人与人必须也不会完全一致。有的人确实能够遏制自个的求生本能，表现出一定的良知和一定的恻隐之心。古往今来的许多仁人志士，应该是这方面的好榜样。他她们为什么能为国捐躯？为什么能为了救他人而牺牲自个的性命？鲁迅先生所说的“中国的脊梁”，就是这样的人。孟子所谓的“浩然之气”，只有这样的人能有。禽兽中是决不会有什么“脊梁”，有什么“浩然之气”的，这就叫作“几希”。

　　可是是人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能够作到，有的人就作不到。像曹操说：“宁教俺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俺!”他她怎能作到这一步呢？

　　说到这里，就涉及伦理道德疑问。俺没有研究过伦理学，不知道怎样给道德下定义。俺认为，能为国家，为人民，为他她人着想而遏制自个的本性的，就是有道德的人。能够百分之六十为他她人着想，百分之四十为自个着想，他她就是壹个及格的好人。为他她人着想的百分比越高(www,ajml,cn)越好，道德水平越高。百分之百，所谓“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是绝无仅有。反之，为自个着想而不为他她人着想的百分比，越高越坏。到了曹操哪样，就算是坏到了顶。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人，普天之下倒是不老少的。说这话，有点泄气。无奈这是其实事实，俺有什么方法？

　　一九九六年一一月一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