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成语新编

　　刻舟求剑

　　有一位贵客在江轮的甲板上舞剑“丹凤朝阳”，壹个亮相手一松，把剑落入了江水之中。

　　“停船，停船！”他她气急败坏地大叫：“快停下船来为俺捞剑！俺这个剑价值连城！”

　　看看众人漠然的神态，他她解释说：“俺这个剑出诸干将、莫邪，后来通西域时经过丝绸之道外流到了国外，波斯大帝曾佩戴它出征，奥斯曼帝国宰相曾悬挂它于客厅，英王乔治用重金买下，法王道易第八派了五个刺客去抢夺它……这样这般，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局限性，出口转内销才落到俺的手里。看，这是文物局证据，这是税务局收据，这是工商局的批文……还不快捞！”

　　船长来了，问道：“您老这柄宝剑上了保险了么？”

　　客答：“宝剑不是左轮手枪，不存在走火的危险。再说它的价值在于积聚文化心理集体无臆想到工艺美术观赏保存参观展览，从不曾有过实战的考虑。中东之战中，不论是多国部队还是伊拉克都舍不得用这样贵重的宝剑开打。它们用的飞毛腿爱国者Ｂ５３应该是博物馆拒绝收购乃至拒绝接受捐赠的东西；您在大英博物馆或者大都会博物馆见过导弹与轰炸机哪怕是盒子枪捷克造吗？古老的宝剑上保险开关这劳什子作甚？”

　　船长急得跺脚：“谁说哪个开关啦！俺说的是Ｉｎｓｕｒａｎｃｅ，俺说的是Ｃ．Ｐ．Ｉ．Ｃ．，俺说的是中国人民保险公司，您在哪里保了险了没有？”

　　贵客咕哝道：“放什么洋屁？俺自个的宝剑凭什么要给保险公司交钱？俺喝五粮液都没掏过钱！国务院不让宴会上喝白酒？俺偏要喝！您到底停不停船？”

　　“停船是不也许的。现在船行峡谷，停船是危险的。这里是禁停区。停船违反交通法。

　　停船朋友们都不高兴。咱们的船上还有外宾，还有记者，还有来写文章糟改咱们的笔杆子哩！”

　　“您什么态度？您对俺什么态度？您怎么敢这样对俺谈话？”贵客发了怒。他她进一步甩出一张牌：“您们航运公司经理不就是张二胖吗？您们财务处长不就是小余吗？俺告诉他她们一句话就炒您的鱿鱼，俺还是归侨台属一贯道徒呢！”

　　船长没有方法，只好思谋对策。便在落剑处的船帮刻上一柄剑的模样，又刻上几行字：

　　“此处有宝剑，捞上赏重金，捞不上也给钱，全凭一片心！”他她问贵客：“咱们这样作，该行了吗？”

　　后来又经过了壹个讲价钱的过程。决定：捞上，奖金一万元，剑主出百分之六十，船主出百分之四十。捞不上，每人次奖十五元，船主出百分之六十，剑主出百分之四十。不管谁出钱，都由轮船上的财务科开发票，能报销。

　　许多自作聪明的旅客把船长嘲笑了个够，说他她是傻蛋，说他她是死脑筋：“刻画刻字有什么用？船行每小时二十五公里，走出这么远了，下去捞个鸟！”

　　等到朋友们笑完了，船长说：“您们才是呆鸟哩！现在给各旅客出个智力测验题：‘为什么您们是呆鸟？’猜对了的今晚喝啤酒按七五折收费！”

　　船到站了，一批又一批的潜泳能手在刻舟处跳下求剑。剑没求着，却捞上了各种硬币、易拉罐、罐头瓶子、首饰、金银戒指、手镯、防水手表、怀表、以及各种沙石、水生动植物等。

　　行船了，打捞停止。又一站，又打捞壹次……。船到终点站，便在终点站打捞。休息保养十二小时往后，船往回开，便又在行进中的每一站打捞。

　　历时一年，剑虽然尚未捞上来（总有一天会捞上来的），可是是捞上来的物品也算得上是洋洋大观。先是办了展览，后又分别举行了拍卖、寄卖、代售、甩卖活动。得失相较，虽然航运公司与贵客所在单位贴了些钱，不论打捞者、船工船干还是旅客都捞到了少些优势。尤其是，培养了一批潜水能手，有的走向全国，有的走向地球领了奖牌，他她们一致认为该船是潜泳的摇篮，船长是潜泳之母。他她们的事迹，翻译成了六国文字，登载在各大报上。据悉，近期《吉尼斯地球大全》已派干练编辑人员前来采写他她们开创的记录，并准备将他她们的传说拍成影片，在“正大综艺”、“地球真奇妙”节目中播放，云云。

　　朝三暮四

　　有壹个动物园，养了二百五十只猴子，特成立一饲猴室，并任命侯老大为室主任。

　　侯老大召集众猴开会，说：“咱们的食物是桃子，每猴每日定量七枚，每日早晨各吃三枚，下午各吃四枚……”

　　话没说完，众猴就喊起了口号：“咱们要吃桃！”“反对朝三暮四！”“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打开动物园，砸烂饲猴室！”

　　侯老大给众猴解释，朝三暮四完全符合营养的依靠，再说，今年风灾，桃子歉收，人吃都不够，每猴每日七枚是最高限额。众猴根本不听，侯老大想起庄子每当年的启示，便说：

　　“这样好不好，每日早上四枚，夜晚……”

　　一听到早上吃四枚，众猴鼓起掌来。便喊口号：“侯老大好！”、“坚决赞成朝四暮四！”

　　侯老大纠正说：“不是朝四暮四，是朝四暮三！”

　　众猴没有注意他她的话，反正都很高兴。

　　最难管理的猴子们都踏实了，动物园园长奖给侯老大二百块钱“管理有方奖”。

　　侯老二妒火中烧，便伺机去找猴子，说是假如侯老二管饲养，他她每日早晨给各位吃五枚桃子，夜晚吃……不等他她说完，众猴闹将起来，他她们高呼：“要老二，老二好！”把侯老大轰走，接受了侯老二。

　　侯老三不服气，便来搞朝六暮一。弄了一段。侯老四不服气，便提出一早就把七枚桃子分下去，爱怎么吃怎么吃。众猴非常高兴。侯老四终于每当上了主任。众猴狂欢三天。

　　不久，便乱了。有的猴一上午就把七枚桃子吃光，下午又叫又打又闹，抢别的猴的桃子。

　　……只好从饲虎室调来了侯老五，侯老五带着一只老虎来到了饲猴室。他她对众猴说：

　　“转了一圈，咱们还是早上吃三枚，夜晚吃四枚吧。夜长肚饿，夜晚多吃一点是对的。而且各位猴先生猴女士莫忘，反正每猴每日七枚，不也许多呀！”

　　众猴很不满意。正要闹，只听虎说：“虽说俺是饿虎，朝三暮四俺可吃不了。像这样的猴子，早晨吃壹个，夜晚吃二个俺也就够了。”

　　猴子一听，面面相觑，魂飞天外，一声不响了。

　　侯老五见疑问已解决，便要求老虎回洞。偏偏老虎不肯回洞，表示愿意协理饲猴或猴饲养务。惹得侯老五掏出静电棒来，才把老虎请了回去。

　　侯老五问：“各位猴君。一天七枚桃子，到底够不够，到底缺额是多少？明年咱们能向游客申请赞助嘛！”

　　众猴各说各的。侯老五便请人写了壹个“缺桃告示”。这张告示打动了许多乐善好施的游客的心，并且引起了国际动物保护协会的重视，一位大国的总统夫人亲自来捐赠桃子。夫人眼泪汪汪地抱着猴子亲嘴。第二年，桃子富富有余，吃得众猴得了肠炎，仍然吃不了。便附设了壹个小卖部，把游客捐赠的桃子的一部分再卖给游客。不久，因为所以经济上账目不清的疑问，侯老五又换掉了。

　　守株待兔

　　一位农夫下工的道上看到了一只野兔，便拼命去追赶。追了一段道，只见野兔误撞村口大榕树而倒地，农夫赶紧去捉却未见踪影，于是农夫请教有学问的人这是怎么回事，有学问的人给他她讲了守株待兔的传说，农夫觉得很有趣，便对老婆说：“守株待兔真是绝妙的主意，从明天起俺就守株待兔了，您每日给俺送二至三顿饭就行。夜晚，您随意，跟俺一起在树下睡眠也能，守在房里单休息或者另外开辟新场面也行。”说完他她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到了树下。

　　一起始开端朋友们笑他她是个笨伯，后来便有人说他她得了神经病，又有更高明的人纠正说是“精神病”，而不是神经病。村长找他她谈话，他她便向村长汇报了他她“待兔”伊始看到的情况：

　　“小张家的和小张打捶，小张家的说是要寻死，围着树围着俺跑了十五圈，小张过来追，围着树围着俺跑了三圈……”。“马老大天不亮就背着一麻袋东西出了村，到岔道口往左拐，沿着大青河上了公道……”。“哈哈，李小二媳妇与赵秃子相好，让俺‘贼’住了。两人树底下亲嘴，啧啧有声……”。“赵疯子深更半夜喝醉了酒闹腾，嘴里不干不净……”。村长听了，觉得这人倒也有用，纯粹是不花钱的线民、耳目，便指示有关人等，不要打搅、尽量支持他她“守株待兔”。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守株待兔者其乐无穷，其他她人相安无事，他她老婆乘机大搞性解放，倒也新潮得能。青年人在树下搞了壹次迪斯科，他她也参加跳了跳，他她的事迹更是遐迩皆知，并就他她的事迹成立了壹个研究会，挂靠在社会科学医学联合研究所。

　　对这次守株待兔者的事迹的研究大体分以下几派：

　　一、传统文化派：以为守株待兔是传统文化的积淀，是一种传统的符号，符合文化心理、家庭生活状态习惯、宗教臆想到、无为哲学、乐天态度、天人合一观念……等。

　　二、精神分析派：认为守株待兔是一种性心理的变态，应该搜集资料，研究他她小时间时候屙屎情况、俄狄浦斯情结、娶妻后夫妻家庭生活状态情况、作梦情况、失物情况、口误情况……等。

　　三、禅宗外加结构主义派：以为守株待兔是一种“不言之言”、“众妙之门”、“另有所指之能指”、“潜言语”、“智力游戏”、“符号创举”、“谓语与宾语的疏离”、“黑箱省略效应”……等。

　　四、行为学派：以为守株待兔是“主体性退化”、“主体亢进——哗众取宠”、“超时模仿臆想到——伪现代派”、“盲目冒进或盲目无进”、“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待价而沽”、“好逸恶劳”、“以静制动”、“充分发挥了人类行为的极致——等待——的作用”、“慢性自戕”……等。

　　五、社会功利学派……

　　六、宗教学暨神学学派……

　　七、经济学派……

　　八、美学学派……

　　九、诗艺学派……

　　十、逻辑学派……

　　十一、病理学派……

　　十二、十三、十四……以至于无穷。

　　几年后此人暴毙于树下。树上挂了壹个铜牌，讲了此人传说，县旅游局确定此处为重点旅游景地，重点向港、澳、台、海外华人及东洋游客开放云云。

　　高山流水（知音）

　　于小牙演奏钢琴半辈子，无声无响，十分气闷。到了五十岁生日哪天，他她改名于老牙，并申请到狐臭露公司赞助，搞了壹次个人音乐会。为了给狐臭露作广告，他她的节目单上印了下面几行字：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啊！

　　狐臭露化腐朽为神奇，

　　化骚狐为初夏的玫瑰，

　　永久的芬芳伴随着您！

　　于老牙既感谢公司老板又叹息于斯文之扫地，既兴奋于年满五十才举办的第壹次个人演奏会又悲哀于同胞审美水平之低下。于是他她起始开端弹起《热情》苏哪塔——奏鸣曲。高尔基的《忆列宁》中是这样描写列宁同志听这个苏哪塔时的反应的：

　　俺爱听阿赫苏哪塔，俺情愿每日听它，这真是奇妙的，非人间的音乐。

　　哪是列宁，哪是苏联，哪是俄罗斯！

　　于老牙愤怒起来，“而咱们这儿弹《热情》是为了孤臭，为了广告，为了阿堵物！见鬼去吧，您骗人的药水，见鬼去吧，您倾人的艺术……”他她老泪纵横地痛骂着。故意不按乐谱弹，音阶、节奏、力度、和声……全都弹得一塌糊涂，他她干脆握拳向琴键乱擂乱砸，趁着一连串杂音强音噪音，他她破口大骂，把半个世纪学会的脏话荤话全倾泻了出来。

　　掌声如雷，全场起立，暴风吹雨打般地欢呼：“于老牙！狐臭露！狐臭露！于老牙！牙！

　　露！牙！露！牙！牙！牙！露！露！露！……”

　　于老牙谢幕二十四次。最终壹次，他她再也受不住了，他她举起了琴凳，咚地向钢琴砸去，砸完，他她倒在了台上。

　　……于老牙终于中风而去。狐臭露公司为纪念他她，决定每年举行壹次钢琴演奏会。还决定，免费向于老牙遗孀敞开供应狐臭露终身。

　　噢，笔者还忘了关键一笔。由于上述演奏的达成成功，狐臭露闯出了名声，销量陡增百分之二千五百，公司决定，提高价格，限制产量，使产品永久处于求大于供的紧销状况，使公司永久处于主动不败之地。公司还正在考虑，建立壹个于老牙钢琴演奏奖基金会呢。

　　鱼目混珠

　　张老爷买了一批珍珠，见其中一枚颜色暗淡，有砂眼，便把这枚废珠扔进了垃圾箱。

　　垃圾箱里有一大批鱼目，正在开会。见一粒废珍珠进了来，哈哈大笑，说：“欢迎您来参加咱们的队伍！”

　　废珠怒目而视，说：“看准了，别花了眼，俺可不是鱼眼珠子，俺是正牌的蚌壳里的珍珠！”

　　众鱼目笑得死去活来。鱼目Ａ说：“只听说过鱼目混珠，孰知您小子弄了个珠混鱼目！”鱼目Ｂ说：“别摆您哪个臭珍珠架子啦！您说您是珍珠，珍珠为什么不躺在主人的首饰盒里，却沦落到这等地方！”鱼目Ｃ说：“真正的珍珠能作首饰、项练、戒指……真正的鱼目都为鱼提供过优质服务，而您，您有什么用场，您说得上来吗？”

　　废珠答辩道：“俺的用场么？只有俺能打败哪些珍珠。俺就是恨哪些得宠的珍珠！它们难道是完美无缺的？珍珠甲根本就不圆，快成了桃形啦！珍珠乙不够火候，它的生成才壹个半月！珍珠丙身上有两粒痣，放在放大镜下看得清清楚楚！

　　珍珠丁其实都裂了纹啦！珍珠戊也不是什么好玩艺……”

　　说得众鱼目洗耳恭听，五体投地。壹个大鱼眼珠说道：“您提供的信息非常要紧。咱们听得太痛快啦！让咱们合作吧！咱们吸收您充每当咱们的旗手，授予您名誉鱼目称号，选举您担任鱼目联合中心的总统，还有各种兼职，随您挑选，让咱们和哪些欺侮了您又欺侮了咱们的坏珍珠们决一雌雄！”

　　众鱼目热烈鼓掌，群情激奋。这枚珍珠不再推辞，代领众鱼目闹了起来。

　　终于，鱼目引起了重视。张老爷的珍珠被抛到了箱子底。水产公司奉命搜集鱼目，加工装璜，制成特种工艺产品高价出售。水产公司把这一批鱼目小心翼翼地收集了起来。收检时间时候，看到了这枚废珠，骂道：“什么东西？居然混到鱼目里？”他她把它挑出来，重新丢到了垃圾堆里。废珠本来以为众鱼目会替它分辩几句的，没臆想到，谁也没吱声。

　　终于，壹个穷苦的捡垃圾的姑娘来到这里，发现了这颗珍珠，把它洗干净，擦亮，珍重地收藏起来。她告诉她的伙伴：“俺也有一颗珍珠了！”

　　众贫苦的女儿看着这颗珍珠，夸奖珍珠的晶莹与纯净。珍珠惭愧地流出了一滴泪，正好弥补了砂眼。

　　后来这颗“含泪珍珠”价值连城。

　　缘木求鱼

　　远古时代，地球上的某个角落，有一部落，以狩猎为主，可是知猎兽，不知捕鱼，更不知稼穑种植为何物。此等先民，常患饥饿之苦，饥肠辘辘，骨瘦如草，辗转疾病，个儿屁着凉，固惨不忍睹也。

　　忽一日，自其他她部落来一长者，携带一批食品，非肉非肝，非鹿非马，异香扑鼻，食之心旷神怡，提气增力，壮阳滋阴，强筋健骨。部落长得悉，索之尝之而惊喜莫名，遂恭恭敬敬，长跪而请教之。惜与远方长者言语不通，聆教竟日，可是闻“ＹＵ”字，固知所食美味乃“ＹＵ”也。其他她一概问不出来也听不清楚。

　　客走，部落长下令全体男女老少全力求“ＹＵ”。于是上树的上树，下河的下河，钻林的钻林，出海的出海，登山的登山，就地爬滚的就地爬滚。求“ＹＵ”的最终是死的死，伤的伤，有的一去无回，有的中毒失语，有的误食致命，有的死无葬身之地，惨烈异常，慷慨悲壮。此固历史之不可避免的过程也。

　　夏去秋来，秋残冬至，求“ＹＵ”诸人，陆续归来，归还者十有一、二而已。归来者都有丰收，或携植物种子——大麦小麦燕麦黑稻蚕豆之属；或捧水果坚果——苹果鸭梨胡桃板栗之类，或提鱼虾，或带回鳖蟹，以及苋菜紫薇，莼菜菱藕……不计其类，数不胜数。众人不知其为何物，不知其名，可是知其能吃好吃耐饥有用，咸称之为“ＹＵ”。部落长亦击掌称善，赞曰：“何‘ＹＵ’之多，何‘ＹＵ’类之多也！有这样这般多‘ＹＵ’供咱们享用，何患俺部落之不发达焉。”遂正式命名所有付出无数代价新开拓的食物品类为“鱼”；鱼成为美食之称，成为开拓进取创造发现发明的符号，成为此部落之精神力量精神财富。

　　立刻此部落人丁兴旺，繁荣发达。

　　又过许多万年，在此部落基础上这里兴起了泱泱伟邦，文化进步，家庭生活状态美好，名扬海内外。

　　又过许多万年，斯邦学者考证出，他她们祖先之求鱼实是闹了个大笑话：他她们所食之鱼，只有水产之一小部分是鱼，其他她曰粮、曰果、曰菜、曰虾、曰蟹、鳖、贝……反正都不是鱼，绝对绝对不是鱼！斯邦混淆品类，贻笑大方，缘木求鱼，千古笑柄，丢了十八辈儿的人矣！

　　于是国人皆曰可杀：缘木求鱼者杀无赦；种庄稼求鱼者割掉哪活儿；瓜菜代鱼者断臂；虾蟹代鱼者剃阴阳头。无几，餐桌上的鱼纯而又纯矣，农林之业荒而又荒矣。斯民之肚腹渐渐地瘪而又瘪矣。于是瘟疫流行，于是斯邦到了亡邦灭种的紧急关头矣。

　　于是有圣人出，一言九鼎：“缘木而求得者，固非鱼，亦非不可食者也。鱼与非鱼，非食与非食之意。非鱼乎？非鱼也。食之可乎？何不可也？何不可也？何不可也？裹腹者可食，耐饥者可食，长气力者可食，强体魄者可食。美食胡不食？管他她哪许多鸟事；噫！”

　　于是邦人雀跃，乃敢食诸食，食其喜食，求其能食，造其可食。斯邦乃转危为安。又若干若干年，稻粮豆麦、桃梨杏枣、四时五味、生猛海鲜……各有名目，名目悉备，名正言顺，言顺食通，食强体健，体健邦兴，母（也包括父）壮儿肥，泽被万代。又若干年，斯邦强胜，跻身先进，颇领风骚，这边风景甚好也矣。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有一只老鼠，天资聪颖，功能奇特，又公费留学三载，自费留学两年，获得了壹个博士四个硕士学位，感日月之精华，吸天地之灵气，变幻自如，俯仰随意，多学善问，多谋善断，着书立说，一代杰俊。这日，他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言语学家，便提倡起“言语救类论”来。他她着文说：“吾人鼠辈之所以名誉不佳，命运欠济，遭诬、遭辱、遭捕、遭戮也者，盖出自言语之害。吾在大洋彼岸学得新论，人类早已成为言语的奴隶，所有的所有，都有已经固定的言语模式在哪里作主，人的所有其实应该是按已有的言语规定来进行的。上帝死矣，言语出焉；权威灭矣，言语兴焉；大哉言语，妙哉言语，君临六合，主宰万世者也！以此说观之，吾鼠辈之灾难，全部出自‘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之类的成语也。试想，吾人过街，人人喊打，吾人何存脸面？吾人何存安全？吾人何存体统？吾人何寻光明以前路途与美妙之影响妨碍？吾人又怎样谋取一官半职乃至假兽王而代之？欲救吾鼠，必须自改变此一成语作起，这样之忧患臆想到使命臆想到，盖不可不察也。”众鼠称善。

　　怎样改变这个成语呢？众鼠献计，无非送礼感化、鼠疫威胁、偷梁换柱、乘虚而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拉群结伙、大言不惭、呼风唤雾、撒豆成兵、气势汹汹、制造假象、拉旗为皮、结成死党、兵不厌诈、话不厌大、闹而优胜、厚面无皮、不入猫穴、焉得猫子、哭哭笑笑、自卖自夸诸法。经过一番周折，最终，成语词典上的有关条目总算改过来了。计有：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改为“老鼠过街，人人喝采”，或“老鼠过街，人人称快”，或“老鼠过街，人人欢呼”等等。“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改为“耗子打狗，理所应该”，或“耗子育狗，狗才如云”，或“狗见耗子，五体投地”等。“是猫就避鼠”，改为“凡是猫都怕老鼠”，或“是猫就爱鼠”，或“是鼠就避猫”等。

　　“鼠辈”，改为“鼠公”、“鼠贵”、“鼠家”、“鼠长”、“鼠兄”、“鼠爷”等等。

　　“鼠目寸光”，改为“猫目寸光”，以正鼠名，以报世仇。也有的出版商将此成语改为“虎目寸光”以增加成语的现代感者。

　　“胆小如鼠”，改为“胆小如虎”、“胆小如象”或者“胆大如鼠”、“神勇如鼠”等等……众鼠欢呼，以为立刻安全荣耀。它们不再潜伏鼠洞，不再昼藏夜行，不再避猫躲狗，不再自惭形秽，而是大模大样，登堂入室，吃香喝辣，衣锦荣游，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后来呢？

　　后来这一批老鼠下落不明。

　　焦头烂额

　　昔日某地有一朱大爷，为其嫡长孙过周岁生日，大宴宾客，财大气粗，手眼通天，公共关系，感情投资，冠盖如云，车马如蚁，礼宾小姐，列队欢迎，鲜花气球，乐队高奏，白鸽飞翔，灯火通明，真盛事也。

　　有客赞寿孩曰：“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实大富大贵之相也。”第二客赞曰：“鼻如泰山，目如明月，口如血盆，耳似水饺，固性感而集大成者也。”三客赞曰：“这不是幼儿，这实是巨人，这不是传人，这实是始祖——新的纪元新的记录立刻开端，一发而不可收矣！”朱大爷大悦，每人赏第一手股票若干，发、发、发、发，其近富也，远乎哉，不远了啊。

　　有客禀性愚直，喜爱直言不讳、直言谠议、直言骨鲠、直言极谏，便道：“此儿未来，吉凶未卜，天花乱坠，言过其实，庸俗阿谀，终无大用，壮夫弗为，君子不取而忿忿焉。”

　　朱大爷曰：“善，先生有以教俺！”

　　直客正色道：“阿谀之徒，驱逐出境，近君子而远小人，此祖宗之所以兴也，股票收回，以惩效尤，则天下归心矣。至于令长孙，或富或贫，或贵或贱，或通或蹇，现在言之尚早。唯有一点无疑，或早或迟，或寿或夭，他她小人家最终总是要死的呀！”

　　众宾客哗然。曰精彩。曰现代感。曰等于没有说。曰自个体会去。曰矫情。曰一鸣惊人。曰沽名钓誉。曰创新。曰伪后现代派。曰食洋古而不化。曰清谈误国。曰媚俗到了（音潦）一道貉……朱大爷初不解，继惶惑，再怒，又喜，终一笑置之，曰嘻嘻。命赏他她《曾文正公家书》

　　一卷，以供学习提高。众宾客有节奏地鼓掌，暴风吹雨打般的欢呼经久不息。

　　一位有头脑的客人受到这一情势的鼓舞，抢上一步大声疾呼曰：“这些空空洞洞的讨论全他她娘的是虚张声势，目前吾人面临的其实疑问非它，而是——第一是火灾第二是火灾第三还是火灾！火龙出世，玉石俱焚，水火无情，天命不爽！黄牌警告，红牌在握，大难临头，大大大大大……事不好了呢！”

　　朱大爷与众宾客为之动容。客道：“君家烟突直，火星上青天。君家柴薪广，离灶不盈尺。火花ｋｉｓｓ柴火，后果可想知。干柴遇烈火，万物皆灰烬。众相尽非相，火火终火相。乐极自生悲，万有无常相。常相非法相，曲突移薪上。寿筵改帮工。朋友们一齐上。众人拾柴火焰低，无柴无火清凉相！哪怕１１９不把班上！”

　　朱大爷唯唯。临时将此次过生日改为义务劳动，曲突（把烟囱改弯）移薪（把柴火搬走），受到了消防队的通报表扬。火灾得以预防，人们没有被烧得焦头烂额，可是也累得焦头烂额。最终发奖的时间时候，有头脑的宾客获特等奖，奉承小孩子的宾客获一等奖，预言小孩子要死的宾客获二等奖，参加劳动的宾客获勉励奖。

　　于是累得焦头烂额的宾客又气得焦头烂额。

　　三人行，必有吾师

　　说的是张、王、李、赵诸先生的青年时代。

　　这日，四人同行。张先生道：“或曰，三人行，必有吾师。今俺辈同学攻读人体医学，功课如山，图表如磐，数字如长龙，药剂如雪片，而定理如大江流日夜。逝者如斯夫，未尝舍您俺也。这样下去学未竟而发苍苍，而目茫茫，而牙齿动摇。何年何月方能出人头地，何年何月方能名扬四海，何年何月方能跻身某级某职某待遇之林？思之念之，忧心如焚，方寸混乱，食无味而寝不眠，焦躁痛苦，如熬火狱，盖无一刻之安详也。诸位仁兄，幸有以教小可则个。”

　　王先生说道：“医疗者，雕虫小技也，即使您能把死人治活了，评个主任也就到了头了。吾人宜另辟高速道径，于雕虫小技中求大道，求通知，求基础，求把握万端之牛耳，求睥睨群医之制高点，求颠扑不破之公理，求万古常新之要义；庶几有望矣。吾民向喜大厌小，喜虚厌实，重根轻叶，重源轻流，畏歧尚同，疑新怀旧，昼思夜想点准壹个穴位百病全除、延年益寿，视反朴归真走一圈回到出发点为最高境界。故吾人得一大道理，胜千万小道理；讲一基本原理，胜千万小原理。曰大，曰通，曰浅，曰显，曰不厌其烦，曰从头从零讲起，回到零点——庶近道矣。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天机不可泄露，底下的您就看着办吧，您哪。”

　　李先生说道：“李某才疏学浅，智商平平，管他她三七二十一，感冒ＡＰＣ、肠炎痢特灵、肺炎盘尼西（林）、脚癣达克宁、荨麻息斯敏、尿道氟哌酸、兰尾割一刀、白（内）障等成熟，牙痛拔牙，眼痛点眼；再加上输氧输血输液，对得起父母的辛劳师长的培养也就行了。积以时日，或有功效。笨鸟先飞起，慢牛早套车，皇天或不负苦心人乎？吾无能，慎莫学吾，以吾为戒可也！”

　　赵先生曰：“呜呼医学，穷毕生之精力，又能搞出什么来呢？大道不通小道同，正道堵塞侧道中！张贤弟果真欲有成乎，不成亦出名乎？谚云：饿死没胆的，撑死大胆的。要多唱反调，多反名家，要玄，要险，要奇，要大炮轰轰轰，小炮崩崩崩，有理放三炮，没理也捅它三窟窿，赔本赚吆喝，不费吹灰就出名！”

　　张先生诺诺，不知择孰而从之也。

　　３０年后。

　　王先生３０年研究人是否要逮饭，力主人皆逮饭说。从细胞学、经络学、穴位学、气血学、阴阳学、生物化学、生物电学、生物时钟学、生物放射学、特异功能学、儿科学、妇科学、老年学、公共卫生学、保健学、美容学、性学、自然哲学、饮食文化学、中华粥学、比较食品学……诸方面论述人必须逮饭的道理，得出了人不可不逮饭的要紧最终。虽几经风吹雨打，天若有情天亦老，王先生稳坐钓鱼船，战无不胜，成为人体医学基础学科的代表人物，获各色头衔三十三个。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随着天下太平，四海无事，一般人的务实心态大增，便有少些小人，因嫉妒而眼红，因眼红而口出不逊：指责王教授为空话大师、废话大王、原地推磨、误驴误己。王教授渐渐黯然失色。李医师渐渐走红，被选为牛一致的勤恳医师，１２寸的彩色大照片套红刊登在一家报纸上。原属王教授的头衔的三十三分之二十八都归了李主任医师。

　　赵先生则力倡人能不逮饭说。他她发表“辟谷学”论文凡４０篇，又从古今中外搜集了不逮饭的事例７２件——从爱比科柔到四川姑娘杨妹。他她把这些传说演义成文学作品，销道极佳。近年来气功与特异功能学说走红，赵法师的理论渐渐引人注目。他她写的以鼓吹人能不逮饭为主题的小说尤其受到欢迎。赵法师获得了两次大众文学特异奖；还应邀前往东瀛讲学，吃天妇罗挣日元，本来打算与他她离婚的老婆不再离婚，并因担心他她将另有外遇而长期失眠，患神经官能症云云。

　　未几，报载一对新婚夫妇按照赵氏介绍的方法练辟谷功，最终饿死了，王教授闻讯大喜，着文批赵法师，并批评李医师只管治湿疹针眼，不管人们吃不逮饭即不管人民的死活，是舍本逐末，迷失走向，实是人可不逮饭谬说的幕后支持人。王某并趁机对上下左右都进行了攻击，谓他她们对于赵某人的邪说未及时采取制止措施，实属旗帜不鲜，是非不明；而今而后，从首相到流浪汉，从医师到病号，都应无条件唯老王之马首是瞻也。

　　于是王先生又风光了一阵子。

　　唯张先生心猿意马，这山望着哪山高，不断选择，不断修正，岁月蹉跎，年华老大，一事无成，唉声叹气，渐渐变成了悲观主义者了。

　　十室之内，必有忠信

　　有十家人居住在一条小河边，他她们粗茶淡饭，麻衣葛裙，互有来往，互通有无，不分彼此，助人为乐，家庭生活状态得很平淡，也没有什么不愉快。

　　这日，上边通知他她们，根据“十室之内必有忠信”的古训，已决定每十户人家每当中评选出一家“忠信户”来。评选条件共１５项：一、大公无私。二、热情公益。三、奉公守法。

　　四、言行如一。五、助人为乐。六、从不说谎。七、扶老携幼。八、家庭和睦。九、不生邪念。十、公平交易。十一、讲求卫生。十二、文明礼貌。十三、无欲无争。十四、坐怀不乱。十五、动机纯洁。上面决定，他她们这十户人家中产生壹个“忠信户”。忠信户发给“忠信匾”一块，由另外未评上“忠信”的九户出资制作。“忠信户”今后不必出勤劳务，并享受饮食、医药、行道、住房、教育、娱乐、养老……诸方面之优待云。

　　一起始开端，十家您推俺让，煞是君子风度。无奈上面催评甚急。有一家便说：“要不您们就评俺算了。”第二家不服，便说：“评您还不如评俺呢。”这样这般，谁也不推让了，十家争起来了。又有一家说道：“就冲您们这一争，谁也不够条件了，您们忘了要‘无欲无争’了吗？您们忘了要‘大公无私’了吗？争着自个每当忠信，这不是与初衷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了吗？”众无言。俄而笑道：“这个争哪个争，俺看您小子争的他她妈的最厉害，您狗日的花言巧语这么一白话，把咱们老几位全否定了。谁不知道是您想每当‘忠信户’，让咱们出钱给您买匾呀？讲忠信就不能争实惠，奔实惠就不是真忠信；您呀，您呀！”

　　评不出来便派人来帮助。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就算都比较忠信也还能分个最忠信，很忠信，相每当忠信，一般忠信，凑和忠言啊，怎么能评不出个幺二三，搞不出个区别对待来呢？您们给俺评！评！评！

　　十户转而互相挑起毛病来了。互相说了少些不好听的话，传了一圈传到了每当事人耳朵里，便都愤怒起来。便干脆互相抹黑，告密……发生了一场真正的纷争。

　　叹道：“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有不善矣。皆知美之为美，斯有不美矣。”

　　坐井观天

　　蛙君幼时，家中有一口浅浅的枯井，他她喜欢经常常常坐进去冥思遐想，高眺远望。及长，蛙君习画，尤喜坐入枯井，或系入水井，身围救生圈，心平气和，徐徐仰望，特坐独视，怡然自得。有时看到枝叶扶疏，有时看到花开花落，有时看到阴云一块，有时看到白云一朵，有时看到明月一轮，有时看到繁星几点……凡春夏秋冬，阴晴寒暑，风吹雨打雷电，蚊蝇蜻蜓，蝙蝠飞鸟，树木花草，天光云色，轮廓虽小而变化无穷，均甚可观。蛙君喜而时习之，揣摩烂熟，因象生意，因意生气，因气生力，力发笔从，一幅幅亦古亦今，非古非今的奇画出世矣。

　　蛙君画甚为走红，以至走向地球，在香港、纽约、苏黎世的绘画拍卖市场上亮相，有一幅莫名其妙图，卖到Ｕ、Ｓ、Ｄ２５０元。

　　这一消息传来，舆论哗然。或曰，２５０美元算什么，实是对俺美术家之污辱。毕加索之画曾卖２５００万美元！蛙君售价不过毕老的十万分之一，实是有辱人格国格。或曰，这２５０元也是看准了蛙君二百五，才略施小计，吊蛙的胃口，心怀叵测，别有用心，对蛙君表现，应该查一查。或曰，２５０元是壹个伟大的开端，有了二百五才有二千五、二万五、二十五万、以至更多，蛙君的画实代表了时代潮流，体现了东西方文明的撞击、融合、火花、变奏、误区、怪圈……云云。

　　一好事记者对蛙君进行追踪采访。蛙君幼稚，便把自个怎样怎样坐井观天作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记者。记者写了报道，舆论再次哗然。或曰，某方面之所以出２５０元，无非是妄图把吾们的艺术家全部干净彻底地赶到井里去。或曰，吾早就说过蛙某的画没有前路途，怎么样？勿谓言之不预也。或曰，坐井观天，其实连二百五的画也是画不出来的。记者报道，故弄玄虚，哗众取宠，“克里空”，实违背了新闻道德与新闻纪律，必须严办，不可纵容也。

　　或曰，蛙某坐井观天，偏注一隅，实是对于艺术事业的挑战，而他她的挑战居然达成成功了，惊世骇俗，不能掉以轻心。或曰，蛙某，虽然不才，却亦不应全盘否定。坐井而画，误入歧路途，能坐视不管不问不援不救乎？！

　　于是制定了救助蛙君系统工程计划。拉上他她航海航空航天，令其知地球之大与井口之小以及以往诸画之微渺，拉上他她参与各种招待会座谈会冷餐会纪念会发奖会校友会联欢会追悼会大宴会小宴会舞会今晚咱们相识会……令其知地球之美妙缤纷诱惑梯突。蛙君如饥似渴如醉如痴醍醐灌顶，暂停作画，不谈二百五的艺术。而是徜徉宇宙，遨游太空，沉浸人生生命，享受快乐。人皆谓蛙君好戏，还在后头呢。

　　狐假虎威

　　一树林，有众兽，由众巨兽猛兽轮流作王。这日，狮王告老让贤，众兽推举老虎为王。

　　老虎谦虚了一阵子，无奈身不由已，便只得应承。宣誓就职毕，大吼三声，喝道：“为了防止‘狐假虎威’的历史悲剧重演，为了把俺的祖先丢的面子找回来，现约法如下：

　　“一、本王出巡时，不带任何随从，亦不准任何野兽跟随，彻底杜绝尔等众兽分享朕的威风的妄想与也许性。

　　“二、除原配雌虎外，严禁任何兽（包括虎子虎孙）进入朕洞，彻底杜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妄想与也许性。“三、严禁每当面奉承，阿谀拍马，马之屁股或许兽兽皆拍，而朕老虎的屁股是绝对摸也摸不得的。

　　“以上三章，如有违反者，嚼杀无赦，管叫它血溅十尺，片骨无存。切切此布！”

　　众兽震慑觳簌，莫敢仰视；继而掌声雷动，三呼万岁。

　　赤银狐叩首泣血，用沙瓤气声不男不女调有节奏地高呼：“保证执行，保证——执行，保——证——执——行——”

　　虎挥尾示意，曰：“退下！”

　　狐对兔叹道：“等呀等，急呀急，盼呀盼，吾们总算等到了虎王了。怎么样的智慧！怎么样的才干！怎么样的清醒！怎么样的预见！怎么样的超拔！怎么样的气概！怎么样的怎么样！”

　　兔说：“少奉承！注意！”

　　狐正色道：“每当着它的面吾绝对不说这些，好话说多了没有优势。相反，吾要提醒它，要多看到自个的不足。例如，它的鼻子就没有大象长——可大象就常受吾的族兽的骗。狐假象威——您听说过这个成语吧？象鼻子虽长而嗅觉不灵敏也。而吾们的虎王……唉，每当今地球上，除了吾以外，有谁明了它呢？虎王早就指出：绝对不能上狐狸的每当啊！”

　　次日，狐又对羊说道：“您知道，吾们狐狸一向狡猾狡猾的有。可是是每当今，吾不能狡猾了，吾服了，服服贴贴了。在咱们的虎王面前，吾宁愿化作一摊泥、一摊水，供虎王使用。

　　一旦虎王来了食欲，想吃狐狸，吾将何等愉快地送肉上门！吾真羡慕尔等羊类，屠宰场上备受青睐。何等地光荣，何等地幸福！而吾兽名声，历受自伊索至克雷洛夫等挨千刀儿的作家的中伤，成餐率还不如猪、狗、兔、蛙、蛇、蝎……分配不公啊，分配不公啊！吾生而为狐，这是家庭出身疑问，是不能自俺选择的，然而吾最痛恨的就是被认为是狐狸具有的不良作风。吾是何等地忠厚老实，吾要求恢复政策啊！”

　　又次日，狐对一小虎说：“千万别告诉您大爷虎王。什么什么？是您父亲？哪就更不能说了。您知道吗？您老爹这约法三章实在太精彩了。实在是划时代的。想想吧，象王狮王白熊王鲸王时期吾们这里有多少疑问！它们上了狐狸多少每当！它们是何等地看不清断不明，处理失每当，宽严皆误！简直把吾们的树林变成了重灾难区！自从亲王殿下的父王即虎王就位往后，这才带来了多少期望！吾们胜利了！现在是吾林最好最好最好的时期到来了。吾即使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虎王啊！假如它不及时提醒，吾们能改掉假虎威骗虎食的恶习吗？所有的所有，所有的所有，虎王陛下其实早就指出来了。这话跟殿下说说也就是了。吾知道，它才不喜欢兽们奉承它呢。万一它知道了，还以为吾要拍虎屁呢。话又说回来了，吾表达了吾的心意，即使受到了误解，被碎尸万段也是高兴的，其实，虎王明察秋毫，它又怎么也许误解吾呢？”

　　银赤狐坚持不懈地到处讲它的体会。渐渐传出了此狐与虎王有旧的说法；此狐这样不遗余力地为虎王抬轿，不是恰恰说明它们有默契、有共同利益，它们的关系非比一般吗？接着又传出了是虎王授意叫此狐到处为它鼓吹的说法。约法三章云云，应该是大面上的话。它没有几个吹鼓手，行吗？没有自个的兽马，行吗？又有兽说，虎王禁止的是每当面奉承，并不禁止背后歌颂，恰恰相反，地球上哪有不愿意听好话的兽王呢？不愿意听好话，莫非愿意挨骂不成？这个狡猾的狐狸呀！它一有机会机遇就吹大王，话能不传到大王耳朵里去呢？听了之后，它能不喜欢狐狸吗？一喜欢，无旧亦有旧，无特殊关系也有了特殊关系了也。

　　松鼠则认为也也许是真的。咱们亦不应该有壹次狐假虎威的传说便以为所有的狐狸都要假虎威。它这样称赞虎王，又能有多少自私动机呢？从这种称颂中，老虎得到的，不是比狐狸得到的更多吗？

　　众兽愕然。既而互相使了个眼色：也许松鼠与狐狸是一头儿的？少说少说，言多语失，不可造次也。

　　这日，虎王宣布要任命(www,ajml,cn)一位助理，要搞公开性，不搞十几个野兽七八条尾巴。让众兽提名。众兽转了转眼珠，对了对光，一致提名银赤狐。

　　经过一段考验，正式宣布赤银狐为兽王助理代办。

　　银赤狐发表就职演说，第一条便是反对狐假虎威，第二条是反对阿谀奉承，第三条是对于象、狮、熊、鲸的疑问要有壹个科学的恰到优势与兽为善的认识……据说，虎最满意的是它这第三条。因为所以嘛，也许是它自觉个儿比熊小，样儿比狮丑，气力没有象大，威望又没有鲸鱼高。它一样不无担心……１９７９年９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