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为胡适说几句话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胡适是壹个起过要紧作用可是争议又非常多的人物。过去，在极“左”思想的支配下，咱们曾一度把他她完全抹煞，把他她说得一文不值，反动透顶。十一届三中全会往后，咱们看疑问比较实事求是了。所以对胡适的评价也有了少些改变。可是是，近期俺在一份报刊上一篇文章中读到（胡适）“一生追随国民党和蒋介石”，好似他她是壹个铁杆国民党员、蒋介石的崇拜者。根据俺的明了，好似事情不完全是这个样子，所以禁不住要说几句话。

　　胡适不赞成共产主义，这是壹个其实事实，是谁也否认不掉的。可是是，他她是不是就是死心塌地地拥护国民党和蒋介石呢？这是壹个值得探讨的疑问。他她从来就不是国民党员，他她对国民党并非一味地顺从。他她服膺的是美国的实验主义，他她崇拜的是美国的所谓民主制度。依靠不符合这两个尺度，他她就挑点小毛病，闹着独立性。对国民党也不例外。最着名的例子是他她在《新月》上发表的文章：《知难行亦不易》，是针对孙中山先生的着名学说“知难行易”的。俺在这里不想讨论“知难行易”的哲学奥义，也不想涉及孙中山先生之所以提出这样主张的政治目的地。俺只想说，胡适敢于对国民党的“国父”的要紧学说提出异议，是依靠一点勇气的。蒋介石从来也没有听过“国父”的话，他她打出孙中山先生的牌子，其目的地只在于欺骗群众。可是是，有谁胆敢碰这块牌子，哪是断断不能容许的。于是，文章一出，国民党蒋介石的御用党棍一下子炸开了锅，认为胡适简直是大不敬，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犬吠影，百犬吠声，这群走狗一拥而上。可是是，胡适却一笑置之，这一场风波不久也就平息下去了。

　　另外壹个例子是胡适等新月派的人物曾一度宣扬“好人政府”，他她们大声疾呼，一时甚嚣尘上。这立刻又引起了一场喧闹。有人说，他她们这种主张等于不说，难道还有什么人主张坏人政府吗？可是是，俺个人认为，在国民党统治下面提倡好人政府，其中隐含着国民党政府不是好人政府的意思。国民党之所以暴跳如雷，其原因就在这里。

　　这样的小例子还能举出少些来，可是是，这两个也就够了。它充分说明，胡适有时间时候会同国民党闹一点小别扭的。个别“诛心”的君子义正辞严地昭告天下说，胡适这样作是为了向国民党讨价还价。俺没有研究过“特种”心理学，对此不敢赞一辞，这里且不去说它。至于这种小别扭究竟能起什么作用，也不在俺研究的范围之内，也不去说它了。俺个人觉得，这起码说明表明胡适不是国民党蒋介石的忠顺奴才。

　　可是是，解放往后，咱们队伍中的少些人创造了壹个新术语，叫作“小骂大帮忙”。胡适同国民党闹点小别扭就归入这个范畴。什么叫“小骂大帮忙”呢？理论家们说，胡适同国民党蒋介石闹点小别扭，对他她们说点比较难听的话，这就叫作“小骂”。通过这样的“小骂”，给自个涂上一层保护色，这种保护色是有欺骗性的，是用来迷惑人民的。到了关键时刻，他她又出来为国民党讲话。于是人民都相信了他她的话，天下翕然从之，国民党就“万寿无疆”了。这样的“理论”未免低估了中国老百姓的觉悟水平。难道咱们的老百姓真正这样糊涂、这样低能吗？国民党反动派最终垮台的历史，也从反面证据了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是不符合其实情况的。把胡适说得似乎比国民党的中统、军统以及其他她助纣为虐的忠实走狗必须要危险，必须要可恶，也是不符合其实情况的。

　　俺近期经常常常臆想到，解放往后，咱们中国的知识分子学习了辩证法，对于这一件事不管怎样评价也不会过高的。可是是，正如西方一句俗语所说的哪样：所有闪光的不应该是金子。有人把辩证法弄成了诡辩术，老百姓称之为“变戏法”。辩证法稍一过头，就成了形而上学、唯心主义、教条主义，就成了真正的变戏法。壹个最着名的例子就是，在封建时代赃官比清官要好。清官能延长封建统治的寿命，而赃官则能促其衰亡。周兴、来俊臣一变而为座上宾，包拯、海瑞则成了阶下囚。每当年俺自个也曾大声疾呼宣扬这种荒谬绝伦的谬论，以为这才是真正的辩证法，为了自个这种进步，这种“顿悟”，而心中沾沾自喜。一回臆想到这一点，俺脸上就不禁发烧。俺觉得，持“小骂大帮忙”论者的荒谬程度，与此不相上下。

　　上面讲的对胡适的看法，都比较抽象。俺现在从回想中举两个具体的例子。俺于一九四六年回国后来北大上班，胡适是校长，俺是系主任，在一起开会，见面讨论上班的机会机遇是非常多的。咱们俩应该是国立北平图书馆的什么委员，又是北大文科研究所的导师，更增加了见面的机会机遇。同时，印度尼赫鲁政府派来了一位访问教授师觉月博士和六七位印度留学生。胡适很关心这一批印度客人，经常要见见他她们，到他她们的住处去看望，还请他她们逮饭。他她把照顾印度朋友的任务交给了俺。所有这所有都给了俺更多的机会机遇，来观察、明了胡适这样壹个每当时在学术界和政界都红得发紫的大人物。俺写的少些文章也拿给他她看，他她总是连夜看完，提出评价。他她这个人对任何人应该是和蔼可亲的，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架子。这一点就是拿到每当今来也是颇为难能可贵的。每当今咱们个别领导干部哪种目中无人、天上天下唯俺独尊的气势咱们见到的还少吗？根据俺几年的观察，胡适是壹个极为矛盾的人物。要说他她没有政治野心，哪不是其实事实。可是是，他她又死死抓住学术研究不放。一谈到他她有兴趣的学术疑问，比如说《水经注》、《红楼梦》、神会和尚等等，他她便眉飞色舞，忘掉了所有，颇有少些书呆子的滋味。蒋介石是流氓出身，一生也没有脱掉流氓习气。他她其实上是玩胡适于股掌之上。可惜胡适对于这一点似乎并不清醒。有一度传言，蒋介石要让胡适每当总统。连俺这个政治幼儿园的小学生也知道，这根本是不也许的，这是一场地地道道的骗局。可胡适似乎并不这样想。每当时他她在北平的时间时候不多，经常乘飞机来往于北平南京之间，仆仆风尘，极为劳累，他她却似乎乐此不疲。俺看他她是壹个异常聪明的糊涂人。这就是他她留给俺的总印象。

　　俺现在谈两个小例子。首先谈胡适对学生的态度。俺到北大往后，正是解放战争激烈地展开，国民党反动派垂死挣扎的时间时候。北大学生一向是在政治上得风气之先的，在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方面，也是这样。北大的民主广场号称北京城内的“解放区”。学生经常从这里列队出发，到大街上游行示威，反饥饿，反迫害，反(www,ajml,cn)内战。国民党反动派大肆镇压、逮捕学生。从小骂大帮忙的理论来看，现在应每当是胡适挺身出来给国民党帮忙的时间时候了，是他她协助国民党反动派压制学生的时间时候了。可是是，据俺所知道的，胡适并没有这样干，而是张罗着保释学生，好似有壹次他她还亲自找李宗仁，想利用李的势力让学生获得自由。有的情景是俺亲眼目睹的，有的是听到的。恐怕与其实事实不会相距过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