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记五块藏石

　　红蛙：红灵壁石，样子像蛙，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是站在田埂欲跳的哪一种，或许是瞧见了稻叶上的一只蜻蜓的哪个刹那间，形神兼备。它的嘴大而扁，沿嘴边一道白线。眼睛突鼓，粉红一圈，中间为红中泛紫色，产生一种水汪汪的亮色。通体暗红，颚下以至前爪红如朱砂。来人初见，莫不惊讶，久看之，颚下部似乎一呼一吸地动。俺名凹，蛙与凹同音，素来在宴席上不食青蛙和牛蛙，得之此石，以为是生灵高回报，珍视异常，置于案上石佛的左侧，让其成神。

　　乌鸡：家人属相是鸡，恰生日前得此葡萄玛瑙石，甚为吉祥。玛瑙石本身名贵，这样大的体积又酷像鸡就更稀罕。脖子以上，密集葡萄珠，乌黑如漆，翅至尾部色稍浅，光照透亮。俺藏石头，一半是朋友赠送或自捡，一半是以字画换取，一幅字可换数件石，而此石来自内蒙，要价万元，几经交涉到八千元，遂书四幅斗方。

　　小鬼：灵壁石，完整无损的小人形状，有双目，有鼻有口，头颅椭圆。身子稍倾斜，双手相拱。有肚脐眼和下身。极其精灵幽默。买时围观者很多，都说此石太像人，可是因双目深陷如洞，像是鬼，嫌放在家里害怕。俺不怕鬼，没作亏心事，而且鬼有鬼的可爱处，何况家里画的有钟馗像哩。

　　珊瑚：这是一块巨大的珊瑚化石。俺喜欢大的。搬上楼的时间时候，四个人抬的，放在厅里果然威风得很。整个石头是焦黑色，珊瑚节已磨平，呈现出鱼鳞一致的甲纹。珊瑚石许多，可是这样大的平石板状的珊瑚石恐怕是极少极少的吧。俺题词：海风山骨。唯一担心的是楼板负重不起，每次移动莫不小心翼翼。

　　胡琴：以前俺有个树根，称谓美人琴，后来送了他人。又曾得到过壹个八音石，敲之音韵极好，可是没有形状。这块石头下是一椭圆，上是壹个长柄，像琵琶，可是比琵琶杆儿长了许多，且长柄梢稍弯，有几处突出的齿，俺便称之为胡琴。此胡琴无弦的，以石敲之，各处音响不同。朋(www,ajml,cn)友送俺的时间时候，是在酒席上，他她喝多了，说有个宝贝，您假如说准琴棋书画中的壹个就送您。俺不加思索说是琴。他她仰天长叹：这是天意！俺怕他她酒醒反悔，立即去他她家，到家时他她酒醒了，抱了这石琴一边作弹奏动作一边狂歌，样子让人动容感慨，俺就不忍心索要了。可是他她豪爽，一定要送俺，再壹次说：这是天意，这是缘份啊！

　　人与石头确实是有缘份的。这些石头能成为俺的藏品，却有少些很奇怪的历练，今日俺有缘得了，不知几时缘尽，又归落谁手？好的石头就是这么与人产生着缘份，而被人辗转珍藏在世间的。或许，应该再换一种思维，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不仅仅是一种和谐，咱们其实不一定是万物之灵，只是普通一分子，每当咱们住进一所房子后，这房子也会说：咱们有缘收藏了这壹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