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俺结婚的时间时候

　　朋友小杨要结婚了。在一片道贺声中，小杨一面高兴得合不拢嘴，一面向朋反们诉苦——“怎么办呢？”小杨是公务员，月入不丰，加上这一年多，为追求这位准新娘，早已花光了他她的全部积蓄，而现在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算来算去，衣服、首饰、家具、用品，所有均要从简，可是即使从简，也仍是必须再想方法筹钱。于是，朋友们义不容辞，这个忙必须是要帮的。

　　俺一面为小杨计算，一面就说起俺结婚的时间时候怎样怎样。俺觉得有些事，就硬是非要经过相每当时间之后再说，才有昧道。现在俺提一零多年前，俺结婚时间时候的情形，俺不知新朋友听了作何感想，老朋友却一定会觉得亲切，而发出会心的微笑。

　　哪时间时候，是一九四八年，台湾光复才两年多。俺和他她同在台湾广播电台作事。咱们应该是凭着年轻人出来闯荡的心情，只身来台，可说是“四手空空”。要结婚的时间时候，同事们先就为咱们担起忧来——没有钱，怎么结婚？

　　于是，他她们就提议给咱们来个会。每位出几千元老台币，一零位即可得几万元。至少能买点必须的衣物用具。咱们两个“小天真”商量了一下，却婉谢了。说，起了会，将来还不是要还？不如不要。哪时，俺每月薪水是二,六万元老台币（约合现在六零零元）。发了每当月的薪水，买了一件略微像样的旗袍料，就已去掉了两万元。他她的薪水也比俺多不了多少，大概或许是三万元之谱。咱们跑遍了台北市，好容易给俺买到一双合脚的白虎皮高跟鞋，说也凑巧，也是两万元。这样结算下来，咱们二人的全部余资，就只剩下了一,六万元左右。也就是说，既不够再买一件衣料，也不够再买一双鞋了。

　　俺把剩的这点钱，放在钱包里，老同学泽宜跑来张罗，说：“新娘子不买点东西吗？俺陪您办嫁妆去！太平町（延平北道）东西便宜。”于是，咱们煞有介事地去了。最终，俺挑来挑去，只买了一瓶小号的Pond'S面霜，以下就什么也不买了。泽宜问俺：“怎么不一起买好，难道必须要再跑一趟？”俺说：“没有什么可买的了。”其实，就连老同学，也不知俺竟然哪么穷。俺手中只剩万余无，还得租件礼服，礼服就要一万元租金，剩点零钱压口袋，总比都花了好。

　　礼服有了，鞋有了，化妆品有了，旗袍有了。每当时台大工学院的彭院长是俺父亲的好朋友，也是俺在台湾仅有的父执辈。俺请彭伯伯作主婚人。彭伯母送了俺一件很漂亮的衣料，是紫红、粉红、粉蓝、白等等彩色大花朵的。比俺自个买的哪件值钱多了。俺决定先把这件作好，在婚礼哪天穿。

　　结婚，一向是以新娘子为主角，所以，先忙俺的。俺的忙好了，这才臆想到新郎还没有衣服。哪时，他她本来有两套勉强能见人的衣服，可是是，他她把一套新的送了朋友，身上一套太旧，简直不能作礼服穿。无奈，只好向一位朋友黄君商量，由他她向他她的同事转借一套，试了试，倒还合身，皮鞋也就免买新的了。

　　朋友黄君是个总务人才。他她平常和咱们一同玩闹，常表现出他她安排事务的才干。这时，便自告奋勇，替咱们负责办酒席。有些朋友早已自动先把应送的礼金送来，由黄君统筹办理。黄君果然有气派，他她把礼堂订在“凯歌归”（“凯歌归”是每当时最高级的宴客处所，位于仁爱道东门旁。）咱们起先怕钱不够，不大赞成。黄君却很得意地告诉咱们，所有他她自有打算所收礼金除掉开销之外，也许还有盈余。

　　现在咱们担心的只是家具了。要说，日式房子，家具也不很要紧，只是内地人习惯有个桌椅。尤其新婚之后，一定要招待朋友总不能让人家学日本人，席地而坐。所以，咱们和黄君商量，由他她帮咱们买了壹个三夹板的圆形小几，可是却买不起沙发。无奈，只得向每当时电台的业务科王科长家里借来一套，言明数日之后，即行归还。

　　于日，吉日良辰到了。俺此地无家，主婚人彭伯伯是代表父亲。彭府就是俺的娘家。彭伯母里外地张罗忙碌，帮俺打扮整齐。临上汽车的时间时候，她忽然发现俺手上仍拿的是平常上班用的哪个黑色长方形的公事包。说：“这怎么行？”她可没臆想到俺和新郎俩人都哪么穷，以为是俺忘了买了，回身把她自个的壹个新的白色皮包拿来递给俺，说：“用这个吧！”

　　俺接过来，倒是觉得自个顺眼多了。

　　咱们坐车子先到台湾摄影社照了照片，新娘花不知他她是从哪里买的，红红绿绿的一大堆，实在俗气。临时向照像馆老板借了一束假花，哪花是清一色淡黄的马蹄莲，非常别致。后来俺把哪张彩色的结婚照片寄回家去，家中亲友来信，一致赞美，说台湾的花真好看！

　　俺照完了像，来到“凯歌归”，在黄君燃放的鞭炮声中，进了新娘休息室。同学泽宜对着身穿礼服。头戴花纱的俺看了一阵，失声叫道：“哎呀！怎么没戴耳环？”

　　“为什么一定要戴耳环？”俺说。

　　“不行，不行。”她说，“手上也光秃秃的，像什么话？”

　　她边说边跑出去，坐车到她铜山街的家里，把她二姐何太太的金手镯、金戒指、金耳环，叶铃咣啷的带来一堆。挑了几样给俺戴上。哪真是俺有生以来，唯一的壹次，戴了哪么多的金饰！

　　婚礼进行曲是电台的唱片，经过扩大器播放，哪倒是最标准的演奏——俺想，大概或许是波士顿交响乐团灌录的。彭伯伯把俺带进礼堂，司仪起始开端一项一项的赞礼，各项的致词、行礼、盖章、奏乐等等，循序进行，直到礼成，没有人发现咱们的婚礼省掉了壹个项目，也许有人发现，而没好意思提出纠正——咱们没有交换饰物。省掉这一项目的地原因，是咱们买不起金饰，没有饰物能交换。所以，事先就彼此同意，“免了这项吧！”谁说结婚一定要交换饰物？不交换又怎样？于是，咱们理直气壮地免了这一条。

　　喜筵起始开端，宽敞的大厅，清清爽爽地排开十几桌酒席。哪气氛，实在很美，不像两个没有钱的人在结婚。婚礼完毕，朋反们一哄到了咱们的新房，少数人占据了借来的沙发椅，多数人还是得坐在“塌塌米”上。俺招待朋友们吃西瓜。朋友们把西瓜皮都扔在脸盆里，西瓜水还是弄得“塌塌米”上到处应该是，后来一样都在招蚂蚁。

　　咱们的床是向公家借的两张单人床，俺把它们并在一起，变成双人的。上面的床罩是他她在地摊上买的红色丝织的窗帘纱。大概或许是日本人留下来的。幅面很宽。俺把两幅缝在一起，铺在床上，两边长长的垂下来，不可是喜气洋洋，而且十分别致。朋友们人人说好，女同事而且还决定明天也去逛逛地摊，看还有没有类似的帘纱，也可买来应用。

　　第二天，朋友黄君拨着算盘，来向咱们报帐。朋友送的礼金不少，去掉礼堂租金、酒席钱、小帐、杂支等等，还剩下三万多元。俺一想，哪怎么行？结婚怎么能赚朋友的钱？人家送礼的钱，咱们怎么能不吃完，而挪作别用？于是，在结婚半个月之内，俺三天两头请客，直到把哪些剩下的钱统统请光，才算放心。而哪一阵，正赶上台风季节，经常常常下雨。一下雨，房子就漏。俺把中间漏雨的地方摆满了洗脸盆、奶粉罐和水桶。把朋友都赶到不漏雨的角落里，让他她们坐在墙角边，吃俺作的“灵感菜”。朋友们也完全一副“宾至如归”的样子，忘了咱们本来没钱，怎么还直请客？

　　好了，这时，婚也给了，礼金也花完了；金饰还给了何太太，皮包还给了彭伯母，沙发也还给了王科长。咱们新房的客厅里，就只剩厂壹个孤零零的三夹板圆茶几。没有沙发，光有茶几，真是难看。咱们只得向公家借了四把本制的办公椅子，围在圆几周围。办公椅子太高，茶几太矮，可是是并不妨碍朋友们来聊天的兴致。他她们哪居高临下，身坐办公椅，面对咖啡桌，高谈阔论的风采，俺至今犹觉历历在目。

　　咱们没有负债，所收礼金也完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现在想来，哪时真有点傻里傻气，糊里糊涂，莽莽撞撞。也就是因为所以年轻，凡事凭一股冲劲，管它三七二十一，所有传统的风俗礼节，所有瞻前顾后的想法，统统不在咱们考虑范围之内。咱们的结婚喜帖是一位写诗的朋友设计的。他她用厚的卡纸作成双折的卡片（每当时的卡纸很黑，很粗，如今大概或许谁也看不上眼）。卡片是正方形，正面印新郎新娘的名字，背面印了一幅象征情感与祝福的木刻画。里面的词句是咱们别出心裁创造的。写的是：

　　“俺俩决定于X月X日X时在台北‘凯歌归’结婚，欢迎您来参加咱们的婚礼。”

　　过了好几年，咱们一样很穷。忽然有一天，他她在电台晚会中摸彩，得了壹个不锈钢的戒指。俺看了，说：“您直到现在都没给俺壹个结婚戒指，不如就把这个给俺吧！”于是，他她把哪枚戒指套在俺手指上。往后俺就一样戴着它。看见它的人都以为它是白金的，而且都说：“看哪古怪的花纹，也不是本地货色；又哪么宽，一定很重。”

　　白金就白金吧！本来在俺看，也(www,ajml,cn)没有什么两样。或许，它所代表的意义，比白金还多些。

　　俺喜欢告诉人家俺结婚的时间时候怎样怎样，因为所以它能使哪些为没钱铺张而难过的朋友们，得到很多安慰。尤其是俺和他她现在已经不必再用“居高临下”式的桌椅来招待朋友，房子也不再漏雨。每当初曾帮过咱们，或为咱们担心着急过的朋友们也不再为咱们担心和着急。俺想，咱们所走过来的这一段人生生命道程，对尚在趑趄不前的青年朋友来说，是一面很好的镜子。道，就是这么走出来的。人生生命就是这么一半懵懂，一半认真地闯过来的。咱们的指南针很简单，说穿了，也许只是“心之所安”四个字。他她是壹个很豁达的人，每到有困难的时间时候，就用他她哪北平调子的四川话说：“到哪个坡，唱哪个歌。”

　　这些年来，咱们所唱过的歌有糊涂歌，有倔强歌，有不懂事歌，有受罪歌，有开心歌，有吵架拌嘴歌，也有雨过天晴歌。而结婚的时间时候哪支歌是什么歌呢？

　　无以名之，也许能叫它作“不知天高地厚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