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璞：天马行空

　　——耳读*王蒙旧体诗

　　人皆知王蒙的文章好，较少人注意他她的诗，其实王蒙不止能诗，旧体诗也写得很好。他她的写作几乎涉及了文学的全部体裁，各种体裁中都显示出自个的特色，旧体诗也是这样。

　　王蒙旧体诗数量不多，估计约百余首，可是却给人壹个相每当完整的诗的地球，有历史、有地理、有感、有论，最主要的是有壹个直抒胸臆的王蒙。开卷第一首《题画马》：“千里追风孰可匹，长路途跋涉不觉劳。只因伯乐无从觅，化作神龙上九霄。”

　　这时作者十岁，便有壹个天马行空的架势。这种气势统领全书。往后的诗按年份排下来，反映了咱们的各个时代。接下来便有这样的诗句：“脱胎换骨知匪戏，决心改造八千年！”记录了哪时朋友们要改造的决心。记得哪时朋友们常说小托尔斯泰的一句话，知识分子的改造是“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

　　照咱们的经验，就这样还是不能脱胎换骨，这是苦难的历程。有时俺想起哪吒，挖肉剔骨和本阶级划清界限，从如来佛哪里讨得新生命。这种改造实在是人力很难达到的，所以依靠“八千年”！在新疆作者有诗云：“家家列队歌航海，户户磨镰迎夏熟。”把政治运动和一片丰收的景象连在一起，使人想得很多。而哪两句“如麻往事何堪忆，化作伤心万里云。”，告诉咱们很多没有写出的东西。

　　一九七九年往后，作者足迹遍及全地球。在诗中表现了各种山水的风貌，以及大自然的性灵。写天柱山的古风非常自然灵动，“天堕石为鼓，谁来擂拍节？跃跃石如蛙，何处跳天阶。”好似各种大石都有了仙气。“惊恐迷知性，不知己何在。大雾已弥天，不知山何在，不知柱何在，不知道何在，在在如匪在，不知如不在。”读到这里已经感到禅意，后面直接点出了“或谓多禅意，万象皆心界。”再看到注解，知道这座山和禅宗的关系。全诗一气呵成，如展开一幅长卷，各种画得出和画不出的怪石都在其中，又有很强的音乐性，读来气势磅礴，又不失一点神秘。想来天柱山也会同意作者的话，应一声：知俺者王子也。

　　他她在诗中的地图领咱们到(www,ajml,cn)了瑞士。指给咱们看卓别林像：“悲情绞肺肝，妙趣喷鱼豆。铅泪动湖波，辛酸伫立瘦。”读此诗后咱们常笑用喷鱼豆代替喷饭作典。

　　又忽然想起陈寅恪在易卜生墓前的一句诗：“大槌碑下对斜阳。”易卜生墓碑上刻有大槌，是为了锤炼这个社会，还是为了铸造培尔·金特的哪颗纽扣？后人哀前人，又不断增添着文化的色彩。

　　这本书中有一五页极有趣的文字，哪便是《锦瑟重组三首》和《锦瑟的野狐禅》。

　　俺从少年时起，就极爱李商隐的诗。因为所以从来读书不求甚解，没有研究它们为什么这样美，这样迷人，只是喜欢读，喜欢背，却总是不懂。而就在这不懂中，化开了浓郁的诗意，让您有时不知身在何处。俺因家中磕头碰脑应该是书，对书既尊重爱惜又不怎么爱惜，甚至有些烦，因为所以书是要人伺候的。所以除家庭图书馆外俺自个的书很少，却有一部《李易山诗集笺注》总在陪伴俺，虽然现在看不见，还时常翻一翻。编者姚培谦在凡例中说：“先释其辞，次释其意，欲疏通作者之隐奥不得。”

　　“至如《锦瑟》《药转》及《无题》诸什未知本意云何，前贤亦疑不能明。愚者取而解之，一时与会，所知不自量尔。”对《锦瑟》《药转》等诗的讨论也像对《红楼梦》一致从未停止过，往后也还会继续下去。这种讨论给人抬杠的机会机遇，引发思考和想象，依靠不钻牛角尖爬不出来，总应该是有益的。

　　在《锦瑟》的凄迷的诗意里，果然有两个词最打中读者，“曰‘无端’，曰‘惘然’”。以这两个词为诗眼，在众多讨论中最切近原意。几个重组中七言、长短句都好，对联差少些，因为所以原诗中没有相每当的数字。俺现在也要淘气一番，补充壹个自度曲的形式，不知是何模样：沧海月明/无端珠泪/悬/玉生烟/蓝田日暖/庄生梦迷/望帝心托/是蝴蝶还是杜鹃？/惘然/一弦一柱/追忆锦瑟华年/可待是五十弦。本书中由《锦瑟》生发的关于诗的言语的少些议论也是很有趣的。

　　《山居杂咏》中有诗句从《锦瑟》化出：“君憾珠无泪，俺悲句有烟”。其实整个诗集都能看出文化传承的痕迹，不止表现了才高，也表现了丰富的学养。这一组很现实的似乎是只关于日常家庭生活状态的诗，显出了作者的关心不只限于日常家庭生活状态。

　　如“方思痛定痛，更盼诚中诚”，“文心宜淡淡，法眼莫匆匆”等句，都有深厚的意味。

　　人说旧体诗老而不死，可是不管怎样，它毕竟是老了，固定的字数，一定的体裁，多少限制着写诗人。可是旧诗老了，王蒙却不老，诗中的汪洋恣肆，毫不拘束，还是天马行空的架势。人说东坡词是曲子缚不住者，王蒙旧诗也是旧诗的体裁缚不住的。

　　这里的比喻是用的抽象比喻法，不以具体的诗相比。

　　这本书还有壹个特点是配了许多幅极有童趣的画。俺拿着放大镜看了几幅。封面上有“王诗谢画”的印章。作画人谢春彦并为序，说自个对王诗的爱好很真切。

　　其实文化就是爱好者传下来的，他她们是有功之人。画亦多抽象，一幅题为“潮涌心为海，风闲身作舟”的画，几条波浪上飘着壹个葫芦，上坐壹个小人，看了猛然一惊。是了，人可不是就坐在壹个闷葫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