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秋天的船

　　俺躺倒在甲板

　　枕断桅残樯，听浪

　　依旧传达水的消息——

　　连绵不断

　　连绵不断……

　　浸入俺的行船。秋天

　　多么安静、畅朗、舒然

　　让人潜心体会，沉没的

　　每壹个深度

　　每壹次刹那间

　　像浪一致，回归

　　水的心田……

　　淹没即是皈依

　　俺久已的盼望——

　　在忘川之滨

　　看水色天魂……

　　秋风不止于丰收，而在它

　　镇定的节奏

　　沉缓的歌吟

　　内容并不要紧，虽说

　　在所难免，就像俺已漂泊了

　　上万个暑夜寒晨。

　　多少次欲沉又浮，都只为

　　哪节奏尚未降临；心绪

　　慌张，不能听清哪

　　深处的思问。

　　而如今，在这张苍老的琴上

　　随处一敲，便应该是

　　美妙的弦音……

　　在遥远的春天

　　第壹次传闻死的消息

　　俺曾注目壹个老人——

　　混浊的眸光

　　佝偻的脊背，以及

　　背后深阔的天际……

　　您惊诧于他她的坦然，直到

　　四季更迭，死神的嗤笑

　　响进俺的每壹个骨节

　　方才幡然醒悟，他她

　　并不在看，而只是听

　　听哪无死无碍的风呵

　　吹响落叶

　　吹散浮云

　　吹动浪的玄想，吹醒

　　无处不在的——歌神

　　和弦，适合这个季节

　　疏缓，深稳，回荡

　　似天地应合……

　　顾自弹拨，顾自

　　前行，每一步应该是

　　宿命的歌唱

　　怒放的春花和夏天的苦雨

　　所有歧路途，都因之

　　得以匡正。

　　可是是仔细听吧——就像

　　哪位老人，您是否听出

　　死即迁徙(www,ajml,cn)

　　在却无穷

　　始终就是一件事呀：您

　　和俺，死也不能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