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平：在黑暗中并肩行走

　　人们经常常常说，人与人之间，尤其相爱的人之间，应该互相明了和理解，最好作到彼此透明，心心相印。史怀泽却在《俺的青少年时代》(中译文见陈泽环译《敬畏生命》一书)中说，这是不也许的，即使也许，任何人也无权对他人提出这种要求。"不仅存在着肉体上的羞耻，而且还存在着精神上的羞耻，咱们应该尊重它。心灵也有其外衣，咱们不应脱掉它。"如同对于上帝的神秘一致，对于他她人灵魂的神秘，咱们同样不能像看一本属于自个的书哪样去阅读和认识，而只能给予爱和信任。每一个人对于他人来说应该是壹个秘密，咱们应该顺应这个其实事实。相爱的人们也只是"在黑暗中并肩行走"，所能作到的仅是各自争取追求心中的光明，并互相感受到这种争取，互相勉励，而"不依靠注视他人的脸和探视他人的心灵"。

　　读着这些精彩无比的议论，俺无言而折服，它们使俺瞥见了史怀泽的"敬畏生命"伦理学的深度。凡是有着深刻而丰富的内心家庭生活状态的人，必然会深知所有精神事物的神秘性并对之充满敬畏之情，史怀泽就是这样的壹个人。在他她看来，所有生命现象应该是地球某种神秘的精神本质的显现，由此他她提出了敬畏所有生命的主张。在所有生命现象中，尤以人的心灵家庭生活状态最接近地球的这种精神本质。因而，他她认为对于敬畏地球之神秘本质的人来说，"敬畏他她人的精神本质"乃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以互相理解为人际关(www,ajml,cn)系为鹄的，其根源就在于不懂得人的心灵家庭生活状态的神秘性。按照这一思道，人们一方面非常看重他人是否理解自个，甚至公开索取理解。至少在性爱中，索取理解似乎成了一种最正每当的行为，而指责对方不理解自个则成了最严厉的谴责，有时间时候还被用作破裂前的最终通牒。另一方面，人们又非常踊跃地要求理解他人，甚至以此名义强迫他人袒露内心的所有，一旦遭到拒绝，便斥以缺乏信任。在情感中，在亲情中，在其他她较亲密的交往中，这种因强求理解和被理解而造成的有声或无声的战争，咱们见得还少吗?可是，仔细想想，咱们对自个又真正理解了多少?壹个人懂得了自个理解自个之困难，他她就不会强求他人完全理解自个，也不会奢望自个完全理解他人了。

　　在最内在的精神家庭生活状态中，咱们每一个人应该是孤独的，爱并不能消除这种孤独，可是正因为所以由己及人地领悟到了他人的孤独，咱们内心才会对他人充满最诚挚的爱。咱们在黑暗中并肩而行，走在各自的朝圣道上，无法知道是否在走向同壹个圣地，因为所以咱们无法向他人甚至向自个说清心中的圣地究竟是怎样的。然而，同样的朝圣热情使咱们相信，也许存在着同壹个圣地。作为有灵魂的存在物，人的伟大和悲壮尽在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