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海的梦

　　俺整整有一年没有看见海了，从广东回来，还是去年七月里的事。

　　近期俺给壹个女小孩子写信说：“可惜您从来没有见过海。海是哪么大，哪么深，它包藏了哪么多的没有人知道过的秘密，它能教给您许多东西，尤其是在它起浪的时间时候。”信似乎写到这里为止。其实俺应该接着写下去：哪山一般地涌起来的、一下就像要把轮船打翻似的巨浪曾经使俺看透过许多事情。俺作过“海的梦”一九三二年春天俺写过一本叫作《海的梦》的中篇小说。。现在离开这个“海的梦”里的国家时，俺却在海的面前沉默了。俺等着第二次的“海的梦”。

　　在这只离开“海的梦”里的国土的船上，俺又看见了大的海。白天海是平静的，只有温暖的阳光在海面上流动；夜晚起了风，海就怒吼起来，哪时俺孤寂地站在栏杆前望着下面的海。　“为甚么要走呢?”不知道从甚么地方来了这句问话，其实不用看便看透是自个对自个谈话啊！

　　是的，虽然俺也有种种的理由，能坦白地对他人说出来，可是是对自个却找不出话来说了。俺不能够欺骗自个，对自个连一点阴影也得扫去!这一下可真窘了。

　　留恋、惭愧和悔恨的感情折磨着俺。为甚么要这样栖栖遑遑地东奔西跑呢?为甚么不同朋友们一起在壹个固定的地方作少些事情呢?朋友们劝俺不要走，俺却毅然地走了。俺是壹个怎样地不可明了的人啊。

　　这时间时候俺无意地想起了一百年前壹个叫作阿莫利(Amaury)法国小说家大仲马的长篇小说《阿莫利》的男主人公。的人在一封信上说过的话：　“俺离开科隆，并不告诉人俺到甚么地方去，其实连俺自个也不知道。……俺只愿意离开所有的人，甚至您俺也想避开……

　　“俺秘密地躲到了海得尔堡。在哪里俺探索了俺的心；在哪里俺察看了俺的伤痕。难道俺的泪已经快要尽了，俺的伤也起始开端治愈了吗？

　　“有时为了逃避这个快乐的大学城的喧嚣和欢乐，俺便把自个埋在山中或者奈卡谷里，避开动的大自然去跟静的大自然接近。然而甚至在哪些地方，在所有静的表面下，俺依旧找到了生气，活力，精力。这应该是哪个就要到来的春天的先驱。新芽长出来了，地球起始开端(www,ajml,cn)披上了新绿的衣衫，所有都苏醒了起来；在俺四周无处不看见生命在畅发的景象。然而俺却只求一件事情——死。……”　啊，这是甚么话?俺大大地吃惊了。俺能够作壹个像他她哪样的怯懦的人吗？

　　不，俺还有勇气，俺还有活力，而且俺还有信仰。俺求的只是生命!生命！

　　带着这样坚决的自信，俺掉头往四面看。周围是一片黑暗。可是是不久一线微光起始开端在天边出现了。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在日本横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