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重进罗马”的精神

　　去年十一月十一日往后，许多人怀着恐惧与不安离开了上海。每当时有壹个年轻的朋友写信给俺，绝望地倾诉留在弧岛的青年的苦闷。俺想起了圣徒彼得的传说。

　　据说罗马的尼罗王屠杀基督教徒的时间时候，斗兽场里充满了女人的哀号，烈火烧焦了绑在木桩上的传教者的身体，耶稣的门徒老彼得听从了信徒们的劝告，秘密地离开了罗马城。彼得在道上忽然看见了耶稣基督的影子。他她跪下去呐呐地问道：“主啊，您往哪里去？”他她听见了耶稣的回答：“您抛弃了俺的百姓，所以俺到罗马去，让他她们把俺再壹次钉在十字架上。”彼得动容感慨地站起来。他她拄着拐杖往回头的道走去。他她重进了罗马城。在哪里他她终于给人逮住，钉死在十字架上。

　　绰号“黄铜胡子”的尼罗王虽然用了火与剑，用了铁钉和猛兽，也不能摧毁这种“重进罗马”的精神。像这样的传说正是孤岛上的中国人应每当牢牢记住的。

　　哪么为什么还有人在这里感到苦闷呢？固然在这里到处都听得见“到内地去”的呼声，而且也有不少年轻人冒危险、忍劳累离开了孤岛。可是是也有更多的人无法展翅远飞，不得不留在这里痛苦呻吟。他她们把孤岛看作人间地狱，担心在这里受到损害。俺明了他她们的心情。

　　不用说，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呼吸自由的空气，咱们没有理由干涉他她们。对哪些有翅膀的，就让他她们远走高飞，俺也无法阻止。可是是对于羽毛残缺或者羽毛尚未丰满的，俺应该劝他她们不要在悲叹中消磨光阴，因为所以他她们并非真如他她们自个所想象的哪样：比别的人更不幸，而且他她们遗忘了他她们的肩上还有与他人的同样重大的任务。固然能使人呼吸自由空气的内地是咱们的地方，可是是被视作黑暗地狱的孤岛又何尝不是咱们的土地！一样到每当今孤岛还不曾被魔手捏在掌心里，未必就应该由咱们自个来丢弃？自由并不应每当被视作天赐的东西。自由是有代价的。真正酷爱自由的人并不奔赴已有自由的地方，他她们要在没有自由或者失去自由的地方创造自由，夺回自由。托玛期·潘恩说得好：“不自由的地方才是俺的祖国。”参加过北美合众国独立战争的潘恩是比谁都更明了自由的意义的。

　　唯其失去自由，更依靠人(www,ajml,cn)为它夺回自由。唯其黑暗，更依靠人为它带来光明。依靠孤岛不曾被中国人完全丢弃，它终有得着自由、见到光明的一天。孤岛比中国的任何地方都依靠上班的人，而且在这里作上班比在别处更多困难，这里的上班者应每当具有更大的勇气、镇静、机智和毅力。上班的种类很多，它们的要紧性并不减于在前线作战。咱们有什么理由轻视孤岛上的上班？咱们平日责备失地的将士，哪么轮到咱们来“守土”的时间时候，咱们怎么能看轻咱们的职责？撇开独岛的历史不说，难道这四五百万中国人居住的所在就是一块不毛的瘠土？谁能说匆匆奔赴内地寻求自由，就比在重重包围中沉默地冒险上班更有利于民族复兴的伟业？反之，“重进罗马”的精神倒是建立新中国的基石。这不是一句实话。咱们在失地中已经见到了不少的这种精神的火花。这种精神不会消灭，中国不会灭亡，这是咱们能断言的。

　　所以住在孤岛上的人，尤其是青年，应每当感到自个责任的重大而兴奋、振作，不要再陷入苦闷的泥淖中去。

　　一九三八年七月一九日在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