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经典美文,慷慨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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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从文:慷慨的王子

  住宿在金狼旅店,用各种传说打发长夜的一群旅客中,有人说了壹个悭吝人的传说。因哪传说说来措词得体,形容尽致,把传说说完时,就得到许多人的赞美。这传说的粗俚处,恰恰同另一位描写诗人传说哪点庄严处相对照,其一仿佛用工致笔墨绘的庙堂功臣图,其一仿佛用粗壮笔触作的社会讽刺画,各有动人的风格,各有长处。由于客人赞美的狂热,似乎稍稍逾越这传说价值以外,所以引起了壹个珠宝商人的抗议。

  这珠宝商人生生命活并不在市侩行业以外,他她哪眉毛,眼睛,鼻子,口,全个儿身段,以及他她同人谈话时节哪副带点虚伪作作,带点问价索价的探询神气,皆显见得这人是壹个十足的市侩。大凡市侩也有市侩的品德,如同吃教饭人物一致,争取打扮他她的外表,顾全面子,永久穿得干干净净。且照例可说聪明解事,一眼望去他她知道对您的分寸,有势力的,他她经常常常极其客气,不如他她的,他她在行动中作得出他她比您高一等的样子。他她哪神气从壹个有教养的人看来,经常常常觉得伧俗刺眼,可是在一般人中,他她却处处见得精明能干。

  在长路途旅行中,使壹个有习好爱体面的人也经常常常容易马虎成为壹个野人,壹个囚犯。可是这个珠宝商人一到旅店后,就在大木盆里洗了脸,洗了脚,取出一双绣花拖鞋穿上,拿出他她假蜜蜡镂银的烟嘴来,一面吸美魔牌香烟,一面找人谈话。

  在旅客中这个人的行业仿佛高出他人一等,故虽同人谈话,却仍然不遗忘自个的尊贵,所以有时正每当他她同人谈论到各种贵重金属的时价时,便会突然向人说道:“八古寨的总爷嫁女,用三斤六两银子作成全副装饰,凤冠上大珠值五十两。”说完时,便用哪双略带一点愁容的小小眼睛,瞅定对面哪壹个,看他她知不知道这回事情。对面若是壹个花纱商人,或壹个飘乡卖卜看相的,这事必须无有不知的道理,就不妨把话继续讨论下去。对面哪个若看透了这笔生意就正是这珠宝商人包办的,必定即刻显得客气起来,哪自然话也就更多了。若果哪一面是壹个猎户,是壹个烧炭人,平时只知道熏洞装阱,伐树烧山,完全不看透他她谈话的用意,哪分明是两种身分,两个阶级,两样观念,谈话必须也就结束了。于是这珠宝商人便默默的来计算这壹个月以来的所有支出收入,且让壹个时间空间皆极久远了的传说,占据自个的心胸,温习哪个传说,称赞哪传说中的人物,且梦想和热爱他她有一天终会遇到传说中哪个王子,发一笔财,聊以自娱。

  到金狼旅店的他她,今夜里一共听了四个传说,每个传说皆十分平常,也居然得到许多赞美,所以心中不平,要来说说他她心中哪个传说给众人听听。

  他她站起身时,用壹个乡下所不习见的派头,腰脊微曲,谈话以前把脸掉向一旁轻轻的咳了一下,带点装模作样叫卖货物的神气;这神气在另一地方使人觉得好笑,在这里却见得高贵异常。

  “人类中悭吝自私固然是一种天性,与之相反哪种慷慨大方的品德,这地球上也未常没有。在中国地方,很多年以前,就有尧王让位给许由先生,许先生清高到这种样子,甚至于帝王位置也不屑一顾,往后还逃走到深山中的传说。虽然这些传说为读书人所欢喜说的,年代究竟远了一点,咱们既不很清楚每当时作帝王的权利义务,说来也不会相信。可是有个现成传说,就差不多同这个一致,哪不同处不过尧王让的是壹个王位,这人所让的是无数珠宝。”说到这里时,这珠宝商人稍稍停顿了一下,看看有多少人看透他她是个珠宝商人。哪时有个人正臆想到他她自个名为“宝宝”的殇子,所以低低叹息了一声。商人望了哪人一眼,接着便说:“不要把王位放在珠宝上面,俺敢断定在座诸君,就有轻视王位尊敬珠宝的人在内。不要以为把王位同珠宝并列,便觉得比拟不伦。俺敢说,珠宝比王位应每当更受人尊敬与爱重。诸君各处奔走,背乡离井,长路途跋涉,寒暑不辞,目的地并不是找寻王位,找寻的还是另外哪个东西!”

  哪时节全个屋子里的人出气也很轻微,每当珠宝商人把话略略停顿,在沉寂中让各人去反省王位与珠宝在自个家庭生活状态中所产生的意义时,就只听到屋外的风声同屋中火堆旁的瓦罐水沸声。火堆中的火柴,间或爆起小小火星向某一方向盘散去时,便可听到壹个人把脚匆剧缩开的细微声音。还有一匹灶马,在屋角某处叽叽振翅,可是谁也不觉得这东西值得加以注意。

  下面就是哪珠宝商人所说的传说,为的是传说乃古时的传说,所以这传说也间或夹杂了少些较古的言语,这是记载这个传说的人,对于少些太不明了古文字的读者,应每当交代一声请求原谅的。

  珠宝比王位可爱从各人心中能证据。可是还有一致东西比珠宝更难得,有人还并王位同珠宝去掉换的,这从下面传说能证据。

  过去时间很久,在中国北方偏西一点,有个国家,名叫叶波。国中有个大王,名叫温波。这个王年轻时节,各处打仗,不知休息,用武力把所有附属部落降伏往后,就在全国中心大都城住下,安富尊荣,打发日子。这国王年纪五十岁时,还无太子,所以按照东方民族作国王的风气,讨取民间女子两万,作为夫人。可是这国王虽有两万年青夫人,依然没有儿子,这事古怪。

  叶波国王同其他她地面上国王一致,聪明智慧,全部用到政务方面往后,处置自个私人事情,照例就见得不很高明。虽知道保境息民,抚育万类,可不知道用何聪明方法,就可得一儿子。本国太医进奉种种药方,服用皆无效验。自以为本人既是天子,所有由天作主,故到后这国王听人说及某处高山,有一天神,正直聪明,与人祸福灵应不爽时,就带了一千御林军,用七匹白色公鹿,牵引七辆花车,车中载有最美夫人七位,同往神庙求愿。

  国王没有儿子,事不希奇,由于身住宫中,不常外出,气血不畅,必须无子。今既出门一跑,晒晒太阳,换换空气,筋骨劳动,脉络舒张,神庙停驾七天往后,七个夫人之中,就有壹个怀了身孕。这夫人到十个月后,生一太子,名须大拿。

  太子十六岁时节,读书明礼,武勇仁慈,气概昂藏,使人爱敬。太子年纪既已长大,国王就为他她讨一媳妇,名叫金发曼坻,这金发曼坻,也是壹个国王女儿。长得端正白皙,柔媚明慧。夫妇二人,情感浓厚,结婚以来,就不见过一人眉毛皱蹙。两人皆只用微笑大笑打发每个日子,这金发曼坻到后为太子生育一男一女。

  太子须大拿身住宫中既久,所有宫中礼节习气,莫不平板可笑,拘束既久,心实厌烦,幻想宫殿以外万千人民家庭生活状态,必更美丽自然。所以就有一天,装扮成为壹个平民,离开王宫,走出大城,广陌通衢,各处游观。未出宫前,以为宫外地球宽阔无涯,范围较大,所见所闻,必可开心。迨后全城各处一走,凡属人类种种家庭生活状态,贫穷,聋瞽,瘖哑,疥疠,老惫,死亡,仅仅巡游一天,所有人事触目惊心各种景象,皆已一览无余。一天以内,便增加了这王子一种人生生命经验,把这种人生生命诸现象认识往后,心中大不快乐。

  回宫每当日,这王子就向国王请事:

  “国王父亲,俺有一件事情想来说说,请先赦罪,方敢禀告。”

  国王就说:

  “赦您无罪,好好说来。”

  太子向国王说明日里私自出宫不先禀告情形,接着说:“想求国王父亲答应一件事情,不知能不能够得到许可?”

  “想要什么,可同俺说。所有说来,容易商量。这国王宝座,同所有国土臣民,皆您将来所有,怎样支配,您有权力。”

  “既所有为俺所有,俺可处置,俺想使俺臣民,得俺一点恩惠。俺愿意手中持有国中库藏钥匙,派人从库中取出所有珍宝,放城门边同大街上,送给所有可怜臣民。这些宝物将尽人欢喜,随意拿去,决不令壹个人心中不满。”

  国王既已答应太子所有要求,必得如约照办。虽看透一国珠宝有限,臣民欲望无穷,太子所想所作,近于稚气。可是自个年纪已老,只有这样壹个太子,珍宝金银,皆不如太子可贵。且把无用珍宝舍给平民,为太子结好于下,也未为非计,故用下面话语,答复太子:“挚爱的小孩子,您想要作什么,尽管去作,钥匙在俺这里,您就拿去,所有由您!”

  太子听国王谈话往后,赶忙向国王道谢。每当晚无事。到第二天,就派人用各种大小车辆,把国内所有稀奇贵重宝物,从库藏中搬出。这些大小不等的车辆,装满了各样珍宝往后,皆停顿在城门边同大街闹市。不拘何人,心爱何物,若欲拿去,皆可随意挑选,不必谈话,就可拿去。国王既富足异常,库中各物,堆积如山,每辆大车载运,皆如从大牛身上拔取一毛,所装虽多,所去无几。故这种空前绝后毫无限制的施舍,经过三天,本国臣民欲望业已满足,叶波国王库中所存,尚较其他她国王富足。

  哪时节去叶波国不远,有一敌国,同叶波王平素意见不合,经常常常发生战争。听人传说叶波国太子种种布施传说,哪个国王就集合全国大臣参谋顾问,开会商量。哪不怀好意的国王说:“叶波国出一傻子,慷慨好施,乐于为善,凡有所求,百凡不厌,各位大臣,谅有所闻。哪国有一大象,灵异非凡,颜色白皙,如玉如雪。这象可在莲花上面行走,名须檀延,这象性格温和,极易驾驭,力量强大,长于战争。从前遇有战事发生,每次交锋,这宝象总常占上风。如今国王既老悖昏庸,所有惟傻子是听,若能乘此机会机遇,设一计策,向哪国中愚傻王子,把象讨来,立刻往后,俺国就可天下无敌日臻强盛了。各位大臣之中,有谁能告奋勇,装扮成为平民,去叶波国讨取这白色宝象,俺有重赏。”

  大臣中间,人人皆看透两国世仇,相互切齿,交往断绝,业已多日。都觉得事情不很容易,无人敢告奋勇,独任艰巨。

  其中有八个小臣,平时由于位卑职小,并不为王重视,这时节却来同禀国王:“国王陛下,亲王殿下,大臣阁下皆只宜于庙堂陈词,筹度国事。讨象事小,应每当交给小人办理。俺等八人在此,时间已久,无事可作,如今就为大王把象取来,只请颁发粮秣同其他她必需用物,八人即便上道。”

  国王闻言,心中欢喜,命令财政大臣把所有依靠,如数供给八人,国王并且身每当大臣面前宣言:“若能把象取得,可得重赏!”

  八人就连夜赶往叶波国,至太子宫门,求见太子。各人皆预先约好,化装成为跛脚,拿一拐杖,跷一右脚,向宫门回事小官说:“有事想见太子,劳驾引见。”

  太子听说八个跛脚男人,同一残废,同一服装,同一神气,齐集宫门求见,心中稀奇,即刻令人引见。并且亲自迎出二门,为每人行礼,十分客气,异样亲切。八人一见太子,照预先约好方法,异口同声说道:“咱们八人皆从极远地方跑来,各想讨点东西回去。只因远远就已听说太子仁慈,想不至于吝啬恩惠。”

  太子听说,满心欢喜,询问八人要的是些什么。并且为八人说明,国中名贵宝物,尚有若干种类,某某宝物,藏某库内,只问欢喜,无不相赠。

  八个乔装跛人,同时向太子说明来意:

  “咱们八人,是八兄弟,家中富有,不可比方。小时作梦同到一处,见一大神,有所嘱咐。神说:‘尔等八人,皆有福分,可骑白象,同上太清。白象神物,非凡象比,必须跛脚,方可得象。’第二天八人清早醒来,各人各把梦中所见所闻,互相印证,八人梦境,完全相同,大神所说,想亦不虚,所以互相商议,各人自用铁锤捶碎一脚,且立刻背家离井,四方飘泊,希望与白象相遇。游行十年,备经寒暑,加之一脚上跷,一脚拄地,麻烦痛苦,不可言述。如今听说太子为人慷慨大方,从不拒绝他人请求,名声远播,八方皆知,天上地下,无不看透。且闻人说太子象厩,宝象成群,所以赶来进见太子,别无所求,只求把哪一匹白色宝象,送给咱们兄弟八人,让咱们骑这宝象云游各处,以符梦兆,并可宣扬太子恩惠。”

  太子闻言,信以为真,毫不迟疑,即刻就带领八人过象厩中,指点所有大小象名,听凭拣眩“各位朋友,不必客气,象皆在此,只请注意,且看看这些大小白象,若有任何一象中意,即刻就可把它牵去。”

  八人看看,并无须檀延白象在内,装作回想梦境,稍加迟疑,就摇头说:“王子豪放,诚过所闻,惟象厩中所有各象,皆不如梦中白象美丽。咱们八人冒昧请求,希望太子把恩惠放大,让咱们看看哪匹能在莲花上行走的白象。”

  太子带八人往哪宝象所在处,未近象厩以前,八人就同声惊讶,以为仿佛梦中到过此地。一见宝象,又装作更深惊异,以为所有皆与梦境符合。且故意询问王太子:“这象名字叫须檀延,不知是不是?”

  太子微笑点头。每当时八人就想把象骑走,太子便说:“这象可动不得,是俺父亲的象。国王爱象,如爱儿女,若遽送人,事理不合。不得国王许可,这象不能随便送人。”

  八人十分失望和绝望,不再谈话。

  太子心想:

  “象虽父亲宝物,不能随便送人。可是俺先前既已告人,百凡国王私财,朋友们欢喜,皆可任意携取,各随己便。如今八人皆为这白象折足,各处奔走,飘泊十年,也为这象。今若不把这象送八人,未免为德不卒,于心多愧。把象送人,纵为罪过,必须受罚,也不要紧!”

  哪么想过往后,为求恩惠如雪如日,一律平等,不私所爱起见,太子就命令左右,即刻把白象披上锦毯,加上金鞍,每当宝象收拾停每当牵出外面时,太子左手持水,洗八人手,右手牵象,送与八人。

  八人得象,向天空为太子祝福,且称谢不已。

  太子向八人说:

  “俺的朋友,您听俺说。这象既已得到,请速上道,不要迟缓。若时间延宕,国王得知消息,派人追夺,俺不负责!”

  八人听说,知道时间不可稍缓须臾,又复道谢,就急急忙忙骑象走去。

  叶波国中大臣,听说太子业已把国中唯一宝象送给敌国,皆极惊怖,即刻齐集宫门,禀告国王。国王闻禀,也觉得十分惊愕,不知所措。

  大臣同在国王面前议论这事。

  “国家存亡全靠一象,这象能敌六十大象、三百小象。太子慷慨,近于糊涂,不加思索,把象与人。国家把象失去往后,立刻恐不太平!太子年纪太轻,不知事故,所有送人,库藏为空,惟一白象,复为敌有。若不加以惩罚,全国大位,或将断于一人。国王明察,应知此理。”

  国王闻说,心中大不快乐。

  每当时开会讨论,大臣们皆以为白象要紧,关系国家命运。

  白象既为太子送与敌国,国法所在,必将应得处罚,加于太子,方称公平。按照国法,失地丧师,以及有损国家权威种种过失,皆应处以死刑。其中有一大臣,独持异议,不欲雷同。哪大臣说:“国法成立,多由国王一人所手创。任何臣民,皆应守法。

  可是因一象死一太子,目前虽为他她国称赞叶波国人守法,此后恐为历史家所笑,以为国法乃贵畜而贱人,实不相宜。如今因为所以太子过分慷慨,影响妨碍国家,照本大臣主张,以为把太子放逐出国,住深山中十二年,使他她惭愧反省,不知朋友们以为怎样。”

  大臣所说,极有道理,各个大臣皆无异议,国王即刻就照这位大臣所说,决定所有。

  国王把太子叫来,同他她说道:

  “错事业已作成,不必辩论,今每当受罚。即此宣布:您应过檀特山独住十二年,不能违令。”

  便太子说:

  “俺行为若已逾越国王恩惠范围以外,应受惩罚,俺不违令。只请父亲允许,再让俺布施七天,尽俺微心,日子一到,俺就动身出国。”

  国王说:

  “这可不行。您正因为所以人太大方,逾越人类慷慨范围以外,故把您充军放逐。既说所有如命,即刻上道,不必多说!”

  太子禀白国王:

  “国王父亲既这样说,不敢违令。俺自个还有些财宝,愿意散尽往后,离开本国,不敢再度荒唐,花费国家分文。”

  哪时国王两万夫人已知消息,一同来见国王,请求允许太子布施七天,再令出国。国王情面难却,所以不得不勉强答应。

  七天以内,四方老幼,凡来携取宝物的,恣意攫取,从不干涉。七天过后,贫人变富,全国百姓,莫不怡悦,相向传言,赞述太子。

  太子过金发曼坻处告辞,妃子闻言,万分惊异。“因何过错,便应放逐?”太子就一一告给曼坻,因为所以什么事情,违反国法,应被放逐,不可挽救。

  金发曼坻表示自个意见:

  “咱们两人,异体同心,既作夫妇,岂能随便分离?鹿与母鹿,必须成双。如您被放逐,国家就可恢复强大,消灭危险,您应放逐,俺亦同去。”

  太子说:

  “人在山中,虎狼成群,吃肉喝血,使人颤栗,您一女人,身躯柔弱,应在宫中,不便同去!”

  妃答太子:

  “帝王用幡信为旗帜,燎火用烟焰为旗帜,女人用男人为旗帜,俺没有您,不能活下。希望您能许可,尽俺依傍,不言离异,有福同享,有祸分每当。若有人向您有所求乞,俺每当为您预备,人如求俺,也尽您把俺每当一用物,任意施舍。俺在身边,决不累您。”

  太子心想,“若能这样,尚复何言,”就答应了妃子请求,约好同走。

  太子与妃并两小儿,同过王后处辞行时,太子禀告王后:“所有放心,不必惦念。希望经常常常劝谏国王,注意国事,莫用坏人。”

  王后听说,悲泪潸然,不能自持,乃与身旁侍卫说:“俺非木石,又异钢铁,遇此大故,怎样忍取?今只此子,由于干犯国法,必得远去,十二年后,方能回国,俺心即是金石,经此打击,碎如糠秕!”

  可是因担心太子心中难堪,恐以母子之情,留连莫前,增加太子罪戾,故仍装饰笑靥,祝福儿孙,且以“长路途旅行,增长见闻,回国之日,必多传说”打发一众上道。

  国王两万夫人,每人皆把珍珠一颗,送给太子。三千大臣,各用珍宝,奉上太子。太子从宫中出城时节,就把所有珠宝,散与送行百姓,即时之间,已无存余。国中所有臣民,皆送太子出城,由于国法无私,故不敢怎样谈话,各人到后,便各垂泪而别。

  太子儿女与其母金发曼坻共载一车,太子身充御者,拉马赶车,一行人众,向檀特山大道一样走去。

  离城不远,正在树下休息,有一和尚过身,见太子拉车牲口,雄骏不凡,不由得不称羡:“这马不坏,应属龙种,若俺有这样牲口,就可骑往佛地,真是生平快乐事情。”

  太子在旁听说,即刻把马匹从车轭上卸下,以马相赠,毫无吝色。

  到上道时,让两小儿坐在车上,王妃后推,太子牵挽,重向大道走去。正向前走,又遇一巡行医生,见太子车辆精美异常,就自言自语说道:“俺正有牝马一匹,方以为人世实无车辆配哪母马,这车轻捷坚致,恰与俺马相称。”

  太子听说,又毫无言语,把儿女抱下,即刻将车辆赠给医生。

  又走不远,遇一穷人,衣服敝旧,容色枯槁。一见太子身服绣衣,光辉炫目,不觉心动,为之发痴。太子知道这人穷困,欲加援手,已无财物。这人每当太子过身往后,便低声说:“人类有生,烦恼重叠排次而来,若能得一柔软温暖衣服,每当为平生第一幸事。”

  太子听说,就返身回头,同穷人掉换衣服,所有停每当往后,不言而行。另一穷人见及,赶来身后,如前所说,太子以妃衣服掉换,打发走道。转复前行,第三穷人,又近身边,太子脱两小儿衣服,抛于穷人面前,不必表示,即如其望。

  太子既把钱财,粮食,马匹,车辆,衣服零件,一一分散给半道生人,各物罄尽往后,毫无悔心。在道路途中,太子自负男孩,金发曼坻抱其幼女,步行跋涉,相随入山。

  檀特山距离叶波国六千里,徒步而行,大不容易。去国既远,道路途易迷,行大泽中,苦于饥渴。哪时天帝大神,欲有所试,就在旷泽,变化城郭,大城巍巍,人屋繁庶,仗乐衣食,弥满城中。俟太子走过城边时,就有白脸女人,微须男人,衣冠整肃,出外迎迓。人各和颜悦色,异口同声:“太子远来,道行苦顿,愿意留下在此,以相娱乐,盘旋数日,稍申诚敬。若蒙允许,不胜欢迎!”

  妃见太子不言不语,且如无睹无闻,就说:“道行已久,儿女饥疲,若能住下数日,稍稍休息,每当无妨碍。”

  太子说:

  “这怎么行?这怎么好?国王把俺徙住檀特山中,上道不用监察军士,就因相信俺若不到檀特山中,决不休息。今若停顿此地,半路途而止,违国王命,不敬不诚。不敬不诚,不如无生!”

  妃不再说,即便出城。一出城后,为时俄顷,城郭就已消失。

  继续前行,到檀特山,山下有水,江面宽阔,波涛汹涌,为水所阻,不可渡越。

  妃同太子说:

  “水大这样,使人担忧!既无船舶,不见津梁,不如且住,待至水减再渡。”

  太子说:

  “这可不成,国王命令,俺每当入山一十二年,若在此住,是为违法。”

  原来这水也同先前城郭相同,同为天帝所变化,用试太子。太子于法,虽一人独处,心复念念不忘,不敢有贰,故这时水中就长一山,山旋暴长,以堰断水,便可搴衣渡过。太子夫妇儿女过河往后,太子心想:“水既有异,性分善恶,杀死诸人畜,必不可免,”所以回顾水面,嘱咐水道:“俺已过渡,流水合每当即刻恢复原状。若有人此后欲来寻俺,向俺有所请求乞索,皆每当令其渡过,不用阻拦。”

  太子说后,水即复原。“其速如水”,后人用作比喻,比喻来源,乃由于此。

  到山中后,可是见山势嶔崎,嘉树繁蔚。百果折枝,烂香充满空气中。百鸟和鸣,见人不避。流泉清池,温凉各具。泉水味如蜜酒,如醴,如甘蔗汁,如椰汁,味各不同,饮之使人心胸畅乐。太子向妃说:“这大山中,必有学道读书人物,故所有自然,这样佳美。使自然如有秩序,必有高人,方能作到。”太子说后,便同妃子并诸儿女取道入山,山中禽兽,如有知觉,皆大欢喜,来迎太子。山中果然有一隐士,名阿周陀,年五百岁,眉长手大,脸白眼方。这人品德绝妙,智慧足尊。太子一见,即忙行礼不迭。太子说道:“请问先生,今这山中,何处多美果清泉,足资取用?何处能安身,能免危害?”

  阿周陀说:

  “请问所问,因何而发?这大山中,一律平等,所有邱壑,皆是福地,今既来住,随便可止!”

  太子略同妃子说及过去一时所闻檀特山种种传说,不及同隐士问答。

  隐士就说:

  “这大山中十分清净寂寞,世人虽多,皆愿热闹,阁下究竟为什么原因,带老婆来此?是不是由于幻想支配肉体,故把肉体尽旅路途跋涉折磨,来此证实所闻所想?”

  太子一时不知回答。

  太子未答,曼坻就问隐士:

  “有道先生,来此学道,已经过多少年?”

  哪隐士说:

  “时间不多,不过四五百年。”

  曼坻望望隐士,所说似乎并不是谎,就轻轻说:“四五百年以前,俺是什么?”

  哪时曼坻年纪不过二十二岁而已。

  隐士见曼坻沉吟,就说:

  “不知有俺,想知无俺,这样追究,等于白费。”

  曼坻说:

  “隐士先生,认识咱们没有?”

  太子也说:

  “隐士先生也间或听人说到叶波国王独生太子须大拿没有?”

  隐士说:

  “听人提到三次,可是未见过。”

  太子说:

  “俺就是须大拿,”又指妃说,“这是金发曼坻。”

  隐士虽看透面前二人为世稀有,可是身作隐士业已四五百年,故不再觉得可怪,只问二人:“太子等到这儿来,所求何事?”

  太子说:

  “别无所求,想求忘俺。若能忘俺,对事便不固执,人不固执,或少罪过。”

  隐士说:

  “忘俺容易,可是看方法。遇事存心忍耐,有意牺牲,忍耐再久,牺牲再大,不为忘俺。忘俺之人,顺天体道,承认所有,大千平等。太子功德不恶,精进容易。”

  隐士话说完后,指点太子住处。太子即刻就把住处安排起来,与金发曼坻各作草屋,男女分开,各用水果为饮食,草木为床褥。结绳刻木,记下岁月,待十二年满,再作归计。

  太子儿名为耶利,年方七岁,身穿草衣,随父出入。女名脂拿延,年只六岁,穿鹿皮衣,随母出入。

  山中自从太子来后,禽兽尽皆欢喜,前来依附太子。干涸之池,皆生泉水。树木枯槁,重复花叶。诸毒消灭,不为人害。甘果繁茂,取用不竭。太子每日无事可作,就领带儿子,常在水边同禽兽游戏。或抛一白石到极远处,令雀鸟竞先衔回。或引长绳,训练猿猴,使之分队拔河。金发曼坻则带领女儿,采花拾果,作种种妇女事情。或用石墨,绘画野牛花豹于洞壁中。或用石针,刻镂土版,仿象云物,毕尽其状。几人生生命活,美丽如诗,韵律清肃,和谐无方。

  哪个时节,拘留国有一退伍军人,年将四十,方娶一妇。

  妇人端正无比,如天上人。退伍军人却丑陋不堪,状如魔鬼,阔嘴长头,肩缩脚短,身上疥疠,如镂花钿。妇人厌恶,如避蛇蝎,可是名分既定,蛇蝎缠绕,不可拒绝,妇人就心中诅咒,愿其早死。这体面妇人一日出外挑水,道逢恶少流氓,各唱俚歌,笑其丑婿。“生来好马,独驮痴汉,马亦柔顺,从不踢啮。”

  妇人挑水回家往后,就同哪军人说:

  “俺刚出去挑水,在大道上,迎头一群痞子,笑俺骂俺,使俺难堪。赶快为俺寻找奴婢,来作事情,俺不外出,人不笑俺!”

  军人说:

  “俺的贫穷,日月洞烛,一钱不名,为您所见。俺如今向什么地方得奴得婢?”

  妇人说:

  “不得奴婢,您别想俺,俺要走去,不愿再说!”

  军人相貌残缺,情感完美,一听这话,心中惶恐,脸上变色,手脚打颤。

  妇人记起壹个近年传说,就向军人说道:“俺经常常常听人说及叶波国王太子须大拿,为人大方,坐施太剧,被国王放逐檀特山中。有一男一女,尚在身边,您去向他她把小孩讨来,不会不肯!”

  军人说:

  “身为王子,取来作奴作婢,惟您妇人,有这打算,若一军人,不愿与闻。”

  妇人说:

  “他她们不来,俺便走去。利害分明,凭您拣眩”哪退伍军人,不敢再作任何分辩,即刻向檀特山出发。到大水边,心想太子,刚一着想,河中就有一船,尽其渡过。这退伍军人遂入檀特山,在山中各处找寻须大拿太子所在处。道逢猎师,问太子住处,猎师指示方向盘往后,就忽然不见。

  退伍军人按照方向盘,不久便走到太子住处。太子正在水边,训练一熊伴人姿势泅水。遥见军人,十分欢喜,即刻向前迎迓,握手为礼,且相慰劳,问所从来。

  退伍军人说:

  “俺为拘留国人,离此不近,久闻太子为人大方,乐善好施,故远远跑来,想讨一件东西回去。”

  太子诚诚实实的说:

  “可惜得很,您来较迟,俺虽愿意帮忙,惟这时节,所有已尽,无可相赠。”

  退伍军人说:

  “若无东西,把哪两个小小孩子送俺,俺便带去,作为奴婢,作点小事,未尝不好。”

  太子不言。退伍军人再三反复申求,必得许可。太子便说:“您既远远跑来,为的是这一件事,您的希望,必有最终。”

  哪时两个小孩,正在同一老虎游戏,太子把两人呼来,嘱咐他她们:“这军人因闻您父亲大名,从远远跑来讨您,俺已答应,可随前去。此后所有,应听军人,不可违拗。”

  太子即拖两儿小手,交给军人。两个小孩不肯随去,跪在太子面前,向太子说:“国王种子,为人奴婢,前代并无传说,此时此地,有何因缘不可避免?”

  太子说:

  “天下恩爱,皆有别离,所有无常,何可固守?每当今事情并不离奇,好好上道,不用多说!”

  两个小孩又说:

  “好,好,俺去俺去,所有如命。为俺谢母,今便永诀,恨阻时空,不可面别!咱们俨若因为所以宿世命运,每当今之事,不可免避,可是想母亲失去俺等往后,不知怎样忧愁劳苦,何由自遣!”

  退伍军人说:

  “太子太子,俺有话说。承蒙十分慷慨,送俺一儿一女,俺今既老且惫,手足无力,若小孩不欢喜俺,一离开您往后,就向他她们母亲方面跑去,俺怎么办?您既为人大方,不厌求索,俺想请您把哪两个小孩,好好缚定,再送把俺。”

  太子就反扭两小孩手臂,令退伍军人用藤蔓自行紧缚,且系令相连,不可分开,自个总持绳头,即便走去。两个小孩不肯走去,退伍军人就用皮鞭抽打各处,血流至地,亦不顾惜。太子目睹,心酸泪落,泪所堕处,地为之沸。小孩走后,太子同所有禽兽,送至山麓,不见人影,方复还山。

  哪时各种禽兽皆随太子还至两小儿平时游戏处,号呼自扑,示心哀痛。小孩到半道中,用绳缠绕一银杏树,自相纠缪,不肯即走,希望母亲赶来。退伍军人仍用皮鞭重重抽打不已,两小孩因母亲不来,不能忍受鞭笞,就说:“不要再打,咱们上道!”上道往后,仰天呼喊:“山神树神,所有怜悯,俺今远去,为人作奴作婢,不知所止,不见俺母心实不甘,请为传话母亲,疾来相见一别!”

  金发曼坻,时正在山中拾取成熟自落果实,负荷满筐,正想带回住处,忽然左足发痒,右眼跳动,两乳喷汁,如受吮吸,心中十分希奇,以为平时未曾经验,必有大变,方作预示。或者小孩有何危险发生,不能自免,正欲母亲加以援救。

  臆想到此时,即刻弃去果筐,走还住处。有一狮子,因知太子把儿女给人,实为心愿,恐妃一回住处,由于母子情爱,障碍太子善心,就故意在一极窄道上,每当道蹲据,不让金发曼坻走过。

  妃子就说:

  “狮子狮子,不要拦俺,愿让一道,使俺过身!”

  狮子每当时把头摇摇,表示不行。到后估计退伍军人业已走去很远,无法追赶,方站起身来,令妃通过。妃还住处,见太子独自坐在水边,瞑目无视。水边林际,不见两儿。即往草屋求索,也不在内。便回到太子身边,追问小孩去处。

  妃子说:

  “咱们小孩,现在何处?”太子不应。妃子发急,又说:“您听俺说,不要装聋,咱们小孩,现在何处?快同俺说,告俺住处,不要隐瞒,使俺发狂!”

  妃子这样再三催促太子,太子依然不应。妃极愁苦,不知计策,就自怨自责:“太子不应,增加迷惑,或俺有罪,故有这事!”

  太子许久方说:

  “拘留国来一穷军人,向俺把两个儿女讨走,俺已送他她带去多时!”

  金发曼坻听说这话,惊吓呆定,如中一雷,躄地倒下,如太山崩。在地宛转啼哭,不可休止。

  太子劝促譬解,不生效验,太子所以想起传说壹个,就向失去儿女哪个母亲来说:“您不要哭,且听俺说,这有理由,您不分明。这事有因有果,并不出于意外。您念过大经七章没有?经中传说,就是俺等两人另一时节传说。哪时俺为平民,名鞞多卫,您为女子,名曰陀罗。您手中持好花七朵,俺手中持银钱五百,俺想买您好花,献给佛爷,您不接钱,送俺二花,求一心愿。您每当时说:愿俺后世,作您爱人,恩怜永生,如大江水。俺每当时就同您相约:能得您作夫人,为幸多多,可是俺先前业已许愿,愿俺爱人,所有能随俺意见,不相忤逆,随在布施,不生吝悔。您每当时所说,为一‘可’字。每当今俺把小孩送人,您来啼哭,扰乱俺心,来世爱怜,恐已所以割断!”

  曼坻听过传说,心开意解,认识过去,只因心爱太子,坚强如玉,既然相信从布施中,能使两人世世为夫妇,故不再哭,含泪微笑,且告太子:“所有布施,皆随所便。”

  哪时有一大神,见太子大方慷慨,到此地步,就变作一人,比先前一时哪退伍军人还更丑陋,来到太子住处,向太子表示自个此来希望:“常闻太子乐善好施,不逆人意,来此不为别事,只因俺年老丑恶,无人婚娶,请把哪美丽贞淑金发曼坻与俺,不知太子意思怎样?”

  太子说:

  “好,您的希望,不会落空。您既爱她,把她带去,您能快乐,俺也快乐!”

  金发曼坻哪时正在太子身旁,就说:

  “今您把俺送人,谁再来服侍您?”

  太子说:

  “若不把您送人,还说什么平等?”

  太子不许妃再谈话,就牵妃手交给哪古怪丑人。大神见太子舍施所有,毫不悔吝,为之赞叹不已,天地皆动。这大神所变丑人,就把曼坻拖去,行至七步,只复回头,重把曼坻交给太子,且说:“不要给人,小心爱护!”

  太子说:

  “既已相赠,为何不取?”

  哪丑人说:

  “俺不是人,只是一神,因知慷慨,故来试试。您想什么,您要什么,凡能为力,无不遵命。”

  曼坻即为行礼,且求三愿:一愿从前把小孩带去的退伍军人,仍然把小孩卖至叶波国中;二愿两个小孩不苦饥渴;三愿太子同妃,早得还国。哪大神一一允许。又问太子,所愿何在。

  太子说:

  “愿令众生,皆得解脱,无生老病死之苦。”

  大神说:

  “这个希望,可大了点,所愿特尊,力所不及,且待将来,朋友们商量!”

  话已说毕,忽然不见。

  哪时拘留国退伍军人,业已把两个小孩,带回家中,妇人一见,就在门前挡着,大骂退伍军人:“您这坏人,心真残忍。这两小孩,皆国王种子,您竟毫无慈心,鞭打这样!今既全身溃烂,脓血成疮,放在家中,有何体面!赶快为俺拖上街去,卖给他人,另找奴婢,不能再缓!”

  军人唯唯听命,依然用藤缚执,牵上街衢,找寻主顾。军人心想居奇发财,取价不少,人嫌价贵货劣,莫不嗤之以鼻。

  辗转多日,乃引至叶波国。

  既至叶波国中,行通衢中,叫卖求售。大臣人民认识是太子儿女,大王冢孙,举国惊奇,悲哀不已。诸臣民就问退伍军人,凭何因缘,得这小孩。退伍军人说:“俺非拐骗,实向其父亲讨得!”有些人民,就想夺取,且想殴打军人,发泄悲愤。中有一懂事明理长者,在场制止众人卤莽行动,提议说道:“这件事情,不能这样了事。目前情形,实为太子乐于成人之善,以至于此。今若强夺,违太子意,不如即此禀告国王,使王看透。王既公正,自每当出钱购买。”

  诸臣禀告国王,国王闻言,大惊失色,即刻下谕宣取退伍军人带领小孩入宫。王与王后,并二万夫人,及诸宫女从官,遥见两儿,萎悴异常,非复先前丰腴,莫不哽咽。

  国王问询退伍军人:

  “何从得到这两小孩?”

  退伍军人说:

  “俺向太子求丐得到,所禀是实。”

  国王即喊近两个小孩,把绳索解除,想同小孩拥抱接吻,小孩皆哭泣闪避,若有所忌,不肯就抱。

  国王问退伍军人,应每当出多少钱,方可买得这一男一女,退伍军人一时不知怎样索价,未便作答,小孩同时便说:“男值银钱一千,公牛一百头,女值金钱二千,母牛二百头。”

  国王说:

  “男子人类所尊重,如今何故男贱女贵?”

  男孩便说:

  “国王听说,未必近实。后宫彩女,与王无亲无戚,或出身微贱,或可是婢使,王所爱幸,便得尊贵。今王独有一子,反放逐深山,毫不关心,所以看透显然,知必男贱女贵!”

  国王听说,动容感慨非常,悲哀号泣,如一妇人。且因王孙耶利慧颖杰出,爱之深切,就说:“耶利耶利,俺很对您父子不起。您已回国,为什么不让俺抱您吻您?您生俺气,还是怕这军人?”

  小孩说:

  “俺不恨您,俺不怕他她。本是王孙,今为奴婢,安有奴婢受国王拥抱?故俺不敢就王拥抱!”

  国王闻言,倍增悲怆,即所有如其所言,照数付出金银牛物与退伍军人,再呼两儿,儿即就抱。王抱两孙,手摩小头,口吻各处创伤,问其种种经过。又问两孙:“您父亲母亲,在山中住下,怎样饮食,怎样家庭生活状态?”

  两个小孩一一作答,具悉其事。国王即遣派一大臣,促迎太子。哪大臣到山中时,把国王口谕,转告太子,并告所有近事,促太子回国。太子回答:“国王放逐俺远离家国,山中思过,一十二年为期,今犹三年,为守国法,年满每当归!”

  大臣回国如太子所说,禀启国王,国王用羊皮纸,亲自作一手书,又命一大臣,把手书带去,送给太子。哪书信说:“……所有过去,即应忘怀,您极聪明,岂不明了?去时每当忍,来时亦忍,即便归来,不胜悬念!”

  太子得信往后,向南作礼,致谢国王恕其已往罪过。便与金发曼坻,商量回国。

  山中禽兽,闻太子夫妇将回本国,莫不跳跃宛转,自扑于地,号呼不止,诉陈慕思。泉水为之忽然涸竭,奇花异卉,所以萎谢。百鸟毁羽折翅,如有所丧。所有变异,皆为太子。

  太子与妃同还本国,在半道中。先是太子出国前后情形,三年以来,为世传述,远近皆知,敌国怨家,设诈取象,种种经过,亦皆全在传说中间。心有所恧,赎罪无方,此时太子回国,敌国怨家,探知消息,即派遣大使,装饰所骗白象,金鞍银勒,锦毯绣披,用金瓶盛满金米,用银瓶盛满银米,等候在太子所经过大道中,以还太子,并具一谢过公文,恭敬而言:“前骗白象,愚痴故耳。因俺之事,太子放逐。传说传闻,心为内恧。赎罪无方,食息难处。今闻来还,欢喜踊跃。兹以宝象奉还太子,愿垂纳受,以除罪尤!”

  太子告彼大使,请以所言转告:

  “过去之事,疚心何益。譬如有人,设百味食,持上所爱,其人食之,吐呕在地,岂复香洁?今俺布施,亦若吐呕,吐呕之物,终还不受!速乘象去,见汝国王,委屈使者,远劳相问。”

  于是大使即骑象还归,白王所有,即所以象,两国敌怨,化为仁慈,且所以故,两国人民,皆感觉人不自私其所爱,牺牲之美,不可仿佛。

  太子回国,国王骑象出迎,太子便与国王相见,各致相思,互相拥抱,相从还宫。国中人民,莫不欢喜,散花烧香,以待太子。

  立刻往后,国王便把库藏钥匙,交付太子,不再过问。太子恣意布施,更胜于前。

  传说说完往后,在座诸人,莫不神往。赞美声音,不绝于耳。商人也扬扬自得,重新记起壹个被大众所欢迎的名人风度,学作从容,向人微笑,把头向左向右,点而又点。

  有壹个身儿瘦瘦的乡下人,在传说中对于商人措词用字有所不满,对于屋中掌声有所不满,就说:“各位先生,各位兄弟,请稍停停,听俺谈话。叶波国王太子,大方慷慨,施舍珍宝,前无古人,这样大方,的确不错。可是从诸位对于这传说所给的掌声看来,诸位行为,正仿佛是预备与哪王子媲美,所不同的,不过一为珍宝,一为掌声而已。照俺意见说来,这个传说,既由哪位老板,用古典文字叙述,俺等只须由任何一人,起立大声说说:‘佳哉,传说!’酬谢,就已相称,不烦这样拍掌。拍掌过久,若为另一敌国怨家,来求慈悲,诸位除掌声以外,还有什么?”

  哪时节山中正有老虎吼声,动摇山谷,众人闻声,皆为震慑。哪人在火光下一面整理自个一件东西一面就说:“各位先生,您们赞美王子行为,以为王子牺牲自个,人格高尚,远不可及。现在山头老虎,就正饥饿求食,谁能砍一手掌,丢向山涧喂虎没有?”

  各人面面相觑,不作回答。哪人就向众人留个微笑,匆匆促促,把门拉开,向黑暗中走去了。

  朋友们皆以为这人必为珠(www,ajml,cn)宝商人说的传说所感化,梦想和热爱牺牲,发痴发狂,出门舍身饲虎的,所以互相议论不已。并且以为由于义侠,应每当即刻出门援救这人,不能尽其为虎吃去。

  可是所说虽多,却无一人胆敢出门。珠宝商人,则以为自个所说传说,居然这样有力,使人发生影响妨碍,舍身饲虎,故极自得。见众人议论之后,继以沉默,便造作壹个谎话,以为被这传说动容感慨而舍身饲虎的事情,数到这人,业已是第三个。众人皆愿意听听另外两个人牺牲的情形,愿意听听哪个谎话。

  店主人看透若自个再不谈话,误会下去,行将使所有旅客,失去快乐,故赶忙站起,含笑告给众人,出门的人,为虎而去,虽是其实事实,可是请放心,不必难过。原来哪人是壹个着名猎户。众人闻言,莫不爽然自失,珠宝商人,想再诌出另外哪两次牺牲案件,一时也诌不出了,就装作疲倦,低头睡眠。因装睡熟,必得装成毫无知觉,故一只绣花拖鞋,分明为火烧去,也不在意。壹个市侩能因遮掩羞辱,牺牲一双拖鞋,事不常见,故附记在此,为这传说作一结束。

  为张小五辑自《太子须大拿经》

  一九三三年一月,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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