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鹧鸪天·代人赋》原文加赏析

　　鸪天①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②。平冈③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④。

　　山远近，道横斜，青旗⑤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吹雨打，春在溪头荠菜⑥花。

　　【注释】

　　①鹧鸪天：小令词调，双片五五字，上片四句三平韵，下片五句三平韵。唐人郑嵎诗“春游鸡鹿塞，家在鹧鸪天”，调名取于此。又名《思佳客》、《思越人》、《剪朝霞》、《骊歌一叠》。

　　②些（sā）：句末语助词。

　　③平冈：平坦的小山坡。

　　④暮鸦：见王安石《题舫子》诗：“爱此江边好,留连至日斜。眠分黄犊草，坐占白鸥沙。”这里隐括其句。

　　⑤青旗：卖酒的招牌。

　　⑥荠菜：二年生草本植物,花白色，茎叶嫩时能吃。

　　【赏析】

　　全词从不同视角描绘乡村春意盎然的景象，看上去好象是随意下笔，可是细细体会，情味盎然，意蕴深厚。上阕头二句在描写桑树抽芽、蚕卵起始开端孵化时，用了壹个“破”字非常传神地写出了桑叶在春风的催动下，逐渐萌发、膨胀，终于撑破了原来包在桑芽上的透明薄膜。“破”字不仅有动态，让人感到桑芽萌发的力量和速度。第三句“平岗细草鸣黄犊”“平岗细草”和“黄犊”是相互关联的，黄犊在牛栏里关了一冬，每当放牧在平坡上时被乍见春草，欢快无比。“鸣”虽写声音，可是能让人想见黄犊吃草时的悠闲，神态。第四句中的“斜日”、“寒林”、“暮鸦”按说会构成一片衰飒景象，可是由于用了壹个动词“点”字，却使情调发生了变化。“点”状乌鸦或飞或栖，有如一团墨点，这是确切的写实，早春的寒林没有树叶，所以黑色的乌鸦，在林中历历可见。作者却是在欣赏一幅天然的图画。

　　从表面看，这首词的下半片好象仍然接着上半片在写景。这里下半片的写景是不同于上半片的，是有波澜的。首先它是推远一层看，由平冈看到远山，看到横斜的道所通到的酒店，还由乡村推远到城里。“青旗沽酒有人家”一句看来很平常，全词都在写自然风景，只有这句才写到人的活动，这样就打破了一味写景的单调。这是写景诗的壹个诀窍。尽管是在写景，却不能一味渲染景致，必须加入少些人的情调，有人的活动，诗才显得有生气。

　　“城中桃李愁风吹雨打，春在溪头荠菜花”两句是全词的画龙点睛，它又象是在写景，又象是在发议论。这两句决定了全词的情调。假如单从头三句及“青旗沽酒”句看，这首词的情调是很愉快的。可是词人是一位忠义之士，处在南宋偏安杭州，北方金兵掳去了宋徽宗、宋钦宗二帝，还在节节进逼的情势之下，他她想图恢复，而南宋朝中大半是些昏愦无能，苟且偷安者，叫他她一筹莫展，心里十分痛恨。就是这种心情成了他她的许多词的基本情调。这首词其实上是愁苦之音。“斜日寒林点暮鸦”句已透露了一点消息，到了“桃李愁风吹雨打”句便把大好锦绣河山竟然这样残缺不全的感慨完全表现出来了。从前诗人词人每逢有难言之隐，总是假托自然界事物，把它象征地说出来。辛词凡是说到风吹雨打打落春花的地方，大应该是暗射南宋被金兵进逼的局面。这里的“城中桃李愁风吹雨打”也是慨叹南宋受金兵的欺侮。

　　词中用了反衬手法，反衬就是欲擒先纵。从愉快的景象说起，转到悲苦的心境，这样互相衬托，悲苦的就更显得悲苦。前人谈辛词往往用“沉痛”两字，他她的沉痛就在这种地方。可是是沉痛不等于失望和绝望，“春在溪头荠菜花”句能见出词人对南宋偏安局面还寄托很大的希望。这希望是由词人在村中看到的劳动人民从事农桑的景象所引起的。上句说明“诗能怨”（诉苦），下句说明“诗能兴”（鼓舞兴起）。

　　词人发现和捕捉农村中最平常也最典型的风光景物和家庭生活状态情境，运用清新明快的笔调、素净淡雅的色彩，描绘出一幅幅意象鲜活、层次清晰、生机盎然的图画，给人以丰富的美感享受，进而触发出心弦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