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感情的碎片

　　近来觉得眼泪经常常常充满着眼睛，热的，它们经常常常会使俺的眼圈发烧。然而它们壹次也没有滚落下来。有时间时候它们站到了眼毛的尖端，闪耀着玻璃似的液体，每每在镜子里面看到。

　　一看到这样的眼睛，又好象回到了母亲死的时间时候。母亲并不十分爱俺，可是也总算是母亲。她病了三天了，是七月的末梢，许多医生来过了，他她们骑着白马，坐着三轮车,可是哪最高的壹个，他她用银针在母亲的腿上刺了一下，他她说：

　　“血流则生，不流则亡。”

　　俺确确实实看到哪针孔是没有流血，只是母亲的腿上凭空多了壹个黑点。医生和他人都退了出去，他她们在堂屋里议论着。俺背向了母亲，俺不再看她腿上的黑点。俺站着。

　　“母亲就要没有了吗？”俺想。

　　大概或许就是她极短的清醒的时间时候：

　　“……您哭了吗？不怕，妈死不了！”

　　俺垂下头去，扯住了衣襟，母亲也哭了。

　　而后俺站到房后摆着花盆的木架旁边去。俺从衣袋取出来母亲买给俺的小洋刀。

　　“小洋刀丢了就立刻没有(www,ajml,cn)了吧？”于是眼泪又来了。

　　花盆里的金百合映着俺的眼睛，小洋刀的闪光映着俺的眼睛。眼泪就再没有流落下来，然而哪是热的，是发炎的。可是哪是小孩子的时间时候。

　　而今则不应该了。

　　(署名萧红刊于一九三七年一月一零日《好文章》第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