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诺·利斯特先生

　　前天看完《往事与随想》中译本第一部的校样，俺又写了一篇后记（《后记二》），现在摘录在下面：

　　……五月俺在巴黎两次会见赫尔岑的外曾孙，在巴斯德学院上班的诺艾尔·利斯特博士和他她的夫人，……第二次他她还介绍俺认识他她的兄弟莱翁纳尔。

　　俺重访巴黎的时间时候，脑子里并没有诺·利斯特这个人。可是他她在报上看见俺直达巴黎的消息，就主动地跟俺联系，到旅馆来看俺。他她第壹次看见俺，仿佛看见亲人一致。俺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咱们谈得融洽，主要谈赫尔岑的事情。他她送了俺少些有关的资料和书籍。……他她又介绍《往事与随想》的法译者达利雅·奥立维叶同俺见面，并且让她带来她的法译本前两册。他她知道俺去尼斯扫赫尔岑墓，便打电话通知他她的亲戚安·昂孚大夫在公墓等待俺，要他她向俺说明赫尔岑夫妇葬在尼斯的少些情况。

　　在俺返国的前一天中午，俺有别的活动，刚刚走出旅馆，诺·利斯特先生在后面追了上来，交给俺一封信和赫尔岑的彩色画像的照片。像是赫尔岑的大女儿娜达丽绘的，现在在他她的家里。他她特地为俺把画像拍摄下来。信上还说，画像的黑白照片取到后就直接寄往上海，俺能在中译本里采用……

　　俺和这位和善的老人分别不过三个星期，他她的亲切的笑容还在俺的眼前，俺刚刚根据他她给俺的资料校改了《往事与随想》中译本第一部的校样，俺每看完一章抬起头来，好似这位老人就在旁边偏着头对俺微笑，甚至在凉风吹进窗来的深夜，俺也感觉到他她的微笑带给俺的暖意。俺感谢他她的深情厚谊。……

　　《往事与随想》中译本第一部出版了。这只是一件巨大上班的五分之一，要作完全部上班，还依靠付出更辛勤的劳动。俺有困难，可是是俺有决心，也有信心。敬爱的远方的朋友，您的微笑永久是对俺的上班的勉励。俺经常常常想起您的帮助，俺绝不放下俺的笔。让(www,ajml,cn)俺再壹次紧紧地握着您的手。

　　俺同诺·利斯特夫妇见面还有壹次，哪是在十一日下午俺国驻法大使馆为咱们代表团举行的告别招待会上。他她们来得不早，见到俺显得很亲热，俺也是这样，好似他她们是俺五十一年前在巴黎认识的旧友。的确，俺一九二八年第壹次买到《往事与随想》，起始开端接触赫尔岑的心灵。每当今正是俺和他她们同样热爱的赫尔岑的着作、同样珍贵的赫尔岑的纪念把咱们紧密地联结在一起。谈起赫尔岑一家的事情，咱们好似打开了自来水的龙头，让咱们谈一天一晚也谈不完。他她送了一本书给俺：《浪漫的亡命者》。俺早熟悉书里的哪些传说。在咱们中国人看来，也许应该是“家丑”吧。哪么还是把它们掩盖起来，瞒住朋友们，另外编造少些假话，把丑每当美，骗人骗己，终于不能自圆其说，这不就是咱们的一贯作法：家丑不可外扬？法国人毕竟比咱们坦白、直爽。诺·利斯特先生在书的扉页上就写着：“这本书对俺的先人讲了太不恭敬而且刻薄的话，可是是书中有很多《回想录》所没有的资料。”俺收下了他她的赠书，不过俺说俺已经读过它。哪些传说并不损害赫尔岑的名誉，倒反而帮助咱们明了壹个伟大人物的复杂性格、他她的不幸遭遇和家庭悲剧。它们在他她的着作里留下很深的痕迹，这是掩盖不了的。

　　俺在尼斯待了两天。天气好，风景好。天蓝，海蓝。前两天在巴黎还飞过“五月雪”。公墓在小山上。俺还记得赫尔岑自个的话：“咱们把她葬在突出在海里的山坡上。……这周围也是一座花园。”十八年后他她也给埋在这里。又过了两年，“他她的家里人、他她的朋友和他她的崇拜者”在墓前竖起一座铜像。这铜像对俺并不陌生，俺不止壹次地看见它的照片。这个伟大的亡命者穿着大衣凝望着蓝蓝的地中海，他她在思索。他她在想什么呢？……

　　俺埋下头抄录墓石上的文字：他她的母亲道易莎·哈格和他她的幼子柯立亚乘船遇难淹死在海里；他她的夫人娜塔里雅患结核症逝世；他她的十七岁女儿丽莎自杀死去；他她的一对三岁的双生儿女患白喉死亡。他她就只活了五十八岁！可是是苦难并不能把壹个人白白毁掉。他她留下三十卷文集。他她留下许多至今还是像火一致燃烧的文章。它们在每当今还鼓舞着人们前进。

　　六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