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又是冬天

　　窗前的大雪白绒一般，没有停地在落，整天没有停。俺去年受冻的脚完全好起来，可是今年没有冻，壁炉着得呼呼发响，时时起着木柈的小炸音；玻璃窗简直就没被冰霜蔽住；柈子不象去年摆在窗前，而是装满了柈子房的。

　　咱们决定非回国不可。每次到书店去，一本杂志也没有，至于别的书，哪还是三年前摆在玻璃窗里退了色的旧书。非去不可，非走不可。

　　遇到朋友，咱们就问：

　　“海上几月里浪小？小海船是怎样晕法？……”因为所以咱们都没航过海，海船哪样大，在图画上看见也是害怕，所以一经过“万国车票公司”的窗前，必须要停住许多时间时候，要看窗子里立着的大图画，咱们计算着这海船有多么高啊！都说海上无风三尺浪，俺在玻璃上就用手去量，看海船有海浪的几倍高？最终哪太差远了！海船的高度等于海浪的二十倍。俺说海船六丈高。

　　“哪有六丈？”郎华反对俺，他她又量量：“哼！可不是吗！

　　差不多……海浪三尺，船高是二十三尺。”

　　也有时因为所以俺反复着说：“有哪么高吗？没有吧！也许有！”

　　郎华听了就生起气了，因为所以海船的事差不多在街上就吵架……

　　可是朋友们不知道咱们要走。有一天，咱们在胖朋友家里举起酒杯的时间时候，嘴里吃着烧鸡的时间时候，郎华要说，俺不叫他她说，可是到底说了。

　　“走了好！俺看您早就该走！”以前胖朋友常这样说：“郎华，您走吧！俺给您们对付点道费。俺天天在××科里边听着问案子。皮鞭子打得哪个响！哎，走吧！俺想要是俺的朋友也弄去……哪声音可怎么听？俺一看哪行人，俺就臆想到您……”

　　老秦来了，他她是穿着一件崭新的外套，看起来帽子也是新的，不过没有问他她，他她自个先说：

　　“您们看俺穿新外套了吧？非去上海不可，忙着作了两件衣裳，好去进每当铺，卖破烂，新的也值几个钱……”

　　听了这话，咱们很高兴，想不说也不也许：“咱们也走，非走不可，在这个地方等着活剥皮吗？”郎华说完了就笑了：

　　“您什么时间时候走？”

　　“哪么您们呢？”

　　“咱们没有一定。”

　　“走就五六月走，海上浪小……”

　　“哪么咱们一同走吧！”

　　老秦并不认为咱们是真话，朋友们随便说了不少关于走的事情，怎样走法呢？怕道上检查，怕道上盘问，到上海什么朋友也没有，又没有钱。说得高兴起来，逼真了！带着幻想了！老秦是到过上海的，他她说四马道怎样怎样！他她说上海的穷是怎样的穷法……

　　他她走了往后，雪还没有停。俺把火炉又放进一块木柈去。

　　又到烧晚饭的时间了！俺想一想去年，想一想今年，看一看自个的手骨节胀大了一点，个子还是这么高，还是这么瘦……这房子俺看得太熟了，至于墙上或是棚顶有几个多余的钉子，俺都知道。郎华呢？没有瘦胖，他她是照旧，从俺认识他她哪时间时候起，他她就是哪样，颧骨很高，眼睛小，嘴大，鼻子是一条柱。

　　“咱们吃什么饭呢？吃面或是饭？”

　　居然咱们有米有面了(www,ajml,cn)，这和去年不同，忽然哪些回想牵住了俺……借到两角钱或一角钱……空手他她跑回来……抱着新棉袍去进每当铺。

　　俺臆想到俺冻伤的脚，下臆想到的看了一下脚。于是又臆想到柈子，哪样多的柈子，烧吧！俺就又去搬了木柈进来。

　　“关上门啊！冷啊！”郎华嚷着。

　　他她仍把两手插在裤袋，在地上打转；一说到关于走，他她不住地打转，转起半点钟来也是经常常常的事。

　　秋天，咱们已经装起电灯了。俺在灯下抄自个的稿子。郎华又跑出去，他她是跑出去玩，这可和去年不同，今年他她不到外面每当家庭教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