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凤：红灯小撷

　　《红灯小撷》序

　　许是因为所以秋深了的原故，近来心中凄凉得厉害。

　　在西风瑟瑟的寂静的深夜里，俺耐不住这派新愁，于是俺便写出了这下面的几段小文——“红灯小撷。”

　　写好后，自个念念，再低头去回想哪些以往的美梦，确是能使俺凄然动容感慨。然而这只能是自个一人在室内椅上去追寻的幻境，发表出来便未免有点对不住读者了。因为所以“爱”的外形总是狭量的，嫉妒的，总不容第三人去分享。俺只想或者能引起读者的类似的感触罢了。

　　几年来俯伏在这座森伟的宝座下，在眼泪与心的剧痛中，俺对于她（爱）依然还是崇拜，依然还不能用超脱的眼光去认识她。如今西风又扫去了一年，落发萧萧，俺怕永无再从其中振脱的希望了。

　　爱究竟是不是幸福，俺现在依然还不敢（一半也是不忍）十分决定。然而至少俺已知道爱的滋味不是甜的，不是幸福的幸福，至多也不过是苦的幸福。

　　爱不是幸福。因了俺在给全平的信中曾经这样说了一句，于是便引起了他她这次的这篇文章《苦笑后的冷笑》。这是他她在广州写好，归来后昨日交给俺的。

　　爱不是幸福。以壹个有着创痛的人，听了这话，自然不免要动容感慨。这是早在俺的意料中之事，俺只好由他她发动。不过俺读到他她后一段幻想俺在此写哪一句话给他她的情形时，他她的笔未免太残酷了。俺是要献身给爱的人，他她不该在俺面前将梦的外衣撕破。

　　这大约是聪明早已从(www,ajml,cn)俺心中逃去了的缘故。俺一面咒诅着爱，俺一面又不肯将她丢弃。

　　无尽期的烦恼便是从这里生出了！

　　昨夜在Odeon看ADressmakerfromParis，看到哪个退伍的军官在第二个情人的包围中，又遇见他她的昔日的旧侣、女制衣师；每当哪第二个情人将预备与军官结婚的消息告诉她，请她选制礼服时，彼此突然所感到的苦楚，俺真又有点寒心了起来。

　　爱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

　　俺跪着仰望了这一幅神秘的巨幔，俺始终没有能力敢去将它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