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凤：梦的纪实

　　《白叶杂记》序

　　是壹个和艳的上午，俺一人在街上闲走。在熙攘的行人中，无意间俺偶然瞥见了一位握着两枝桃花的少女。

　　“……”俺几乎要停住脚喊了出来，可是是突然俺又遏止住了俺自个。

　　由这不意的相逢，俺想起了过去的去年，过去的去年的今日。

　　回想中所有都令人留恋，所有都令人低回，尤其是甜蜜的红色的梦境。

　　分明还记得：去年的此时，在一座幽静的游园中，红栏杆上，正凭伏了一对年少的佳侣。从落英狼藉的水中透出的并肩的倒影，连池中的游鱼也惊羡得凝止不动了，然而曾几何时，风吹水动，春老人归，所有都成了幻梦，所有都消灭了。

　　造物者随意地将两个人儿(www,ajml,cn)聚合起来，又随意地将他她们分开。聚合时既不是自个的权力，被分开时又哪里能由自个呢？

　　于是，咱们在不能自已之中，终于被分开了。

　　昙云易散，好梦不常，噙在口中的醇酒的杯儿，被人夺去了之后，所遗下的是怎样地幻灭的悲哀啊。

　　这以下一卷的文字中，有多篇写的便是这样的壹个美妙的梦儿的过程，壹个梦的纪实。

　　自从年岁是一年一年地大了起来，青春日渐失去。在灯红酒绿之中，年少的热情，眼看着都埋藏在销萎的玫瑰花中，要想再寻往昔的欢娱，已是不也许的事了。

　　所以，这一卷茜红色的小文字，虽是使俺见了每要生不堪回首之感，然而俺终不忍将她弃去。

　　一九二七年五月十日，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