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一别十年同口镇

　　十年前，俺曾在安新同口每当了一年小学教员，就是哪年，伟大的人民抗日战争起始开端了，同口是组织抗日力量的烽火台之一，在抗日历史上永久不会湮没。

　　这次到白洋淀，一别十年的旧游之地，给俺很多兴奋，很多感触。臆想到十年战争时间不算不长，可是壹个村镇这样的兑蜕变化，却是千百年所不遇。

　　俺清晨从高阳出发，越过一条堤，便觉到天地和风云都起了变化，堤东地势低下，是大洼的边沿，云雾很低，风声很急，和堤西的高爽，正成壹个对照。

　　顺堤走到同口村边，已经是水乡本色，凌皮已经有些地方解冻，水色清澈得发黑。有很多拖床正在绕道行走。村边村里房上地下，应该是大大小小的苇垛，真是山堆海积。

　　水的边沿正有很多农民和儿童，掏掘残存的苇子和地边的硬埂，准备播种；船工正在替船家修理船只，斧凿叮咚。

　　街里，还到处是苇皮，芦花，鸭子，泥泞，低矮紧挤的房屋，狭窄的夹道，和家家迎风摆动的破门帘。

　　这些景象，在俺的印象里淡淡冲过，壹个强烈的声音，在俺心里叩问：人民哩，他她们的家庭生活状态怎样了？

　　俺利用过去的关系，访问了几个家庭。俺在这里教书时，哪些穷苦的小孩子们，哪些衣衫破烂羞于见教师的小孩子们，很多还在火线上。他她们的父母，很久才认出是俺，热情真挚地和俺诉说了这十年的同口镇的历练，并说明他她们的小孩子，应该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每当着营长或教导员。他她们忠厚地感激俺是他她们的先生，曾经教育了他她们。俺说：俺能教给他她们什么呢，是他她们教育了自个，是贫苦教育了他她们。他她们的父兄，代替了哪些绅士地主，负责了村里的上班，虽然因为所以复杂，上班上有很多难题，可是具备无限的勇气和热心，这也是贫苦的一生教育了他她们。

　　哪些过去的军阀、地主、豪绅，则有的困死平津，有的仍纵欲南京上海，有的已被清算。他她们哪些深宅大院，则多半为敌人在时拆毁，敌人在有名的“二班”家的游息花园修筑了炮楼，利用了宅内可用的所有，甚至哪里埋藏着的七副柏树棺木。村民没有动用他她们的一砖一瓦，许多贫民还住在哪低矮的小屋。

　　过去，俺虽然是本村高级小学的教员，可是也没有身分去到陈调元大军阀的公馆观光，只在黄昏野外散步的时间时候，看着哪青砖红墙，使俺想起了北平的景山前街。哪是一座皇宫，至少是一座王爷府。他她竟从远远的地方，引来电流，使全宅院通宵火亮，对于哪在低暗的小屋子里家庭生活状态的人民是一种威胁，一种镇压。

　　谁能知道壹个村庄出产这样壹个人物在同村的男女中间引起什么心理上的影响妨碍？可是知道，在哪个时间时候虽然是这样的势派气焰，农民却很少提起陈调元，农民知道把自个同这些人划分开。

　　土地改革后，没有房住的贫苦军属，进住了陈调元的住宅，俺觉得这时能进去看看了。俺进了大门，哪些穷人们都一家家的住在陈宅的厢房里、下房里，宽敞的五截正房都空着。俺问哪些农民，为什么不住正房，他她们说住不惯哪么大的房子，哪住起来太空也太冷。这些房子原来设备的电灯、木器、床帐，都被日本毁坏了。穷人们把自家带来的破布门帘挂在哪样华贵的门框上，用柴草堵上窗子。院里堆着苇子，在方砖和洋灰铺成的院子里，晒着太阳织席。他她们按着他她们多年的劳动家庭生活状态的习惯，安置了他她们的房间，利用了这个院子。

　　他她们都分得了地种，从这村一家地主，就清算出几十顷苇田。俺也到了几家过去的地主家里，他她们接待俺，显然还是习惯的冷漠，可是他她们也向俺抱怨了村干部，哭了穷。可是据俺其实明了，他她们这被清算了的，比哪些分得果实的人，家庭生活状态还好得多。从这所有的地(www,ajml,cn)方能看出，从房舍内，他她们的墙上，还有哪些鲜艳的美女画片，炕上的被褥还是红红绿绿，哪些青年妇女，脸上还擦着脂粉，在人面前走过，不以为羞。

　　俺从南几县走过来，俺很少看见擦脂抹粉的人了。

　　这些脂粉，能说是残余的东西，如同她们脚下哪些缎“花鞋”。可是证据，农民并没有清算得她们过分。土地改革了，可是在风雪的淀里咚咚打冰的，在泥泞的街上，坐着织席的，还是哪些原来就贫穷的人，和他她们的小孩子们。而这些地主们的儿子，则还有好些长袍大褂，游游荡荡在大街之上和哪些声气相投的妇女勾勾搭搭。俺觉得这和过去俺所习见的地主子弟，并没有分别，应该转变学习劳动，又向谁诉的什么苦！

　　进步了的富农，则在尽力转变着家庭生活状态方式，陈乔同志的父亲母亲小妹在昼夜不息地卷着纸烟，还自个成立了壹个烟社，有了牌号，俺吸了几支，的确不错。他她家没有劳原动力，卖出了少些地，干起这个营生，家庭生活状态很是富裕。俺想这种家庭家庭生活状态的进步，很可告慰俺哪在远方上班的友人。

　　一九四七年五月于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