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安新看卖席记

　　在安新集市上，席市是洋洋大观，从早晨各地席民就背着挑着一大捆一大捆的席赶到集上来，平铺陈列，拥挤异常。

　　安新席以走京、卫、府、关东为大宗，此外走伍仁桥，则供应冀中上地农民使用，为量较小。

　　现在正赶上河道的“产期”，凌未完全融化，而已经不能行使拖床，在交通上是一年中顶困难的时期，各地行商不能到来，所以这几集的席，出售很成疑问。

　　席民主要依靠席子家庭生活状态，卖出席，才能买回苇和一集的食粮，对织好的席是急于出售，哪种迫切的情形，在别的市场上是很少见的。

　　不难想象，在过去，少些大席庄，是会利用席民这严重的困难，尽量压低席价，借牟大利，席民不能不忍痛抛售。

　　现在，以“专业苇席渔，繁荣白洋淀”为目的地的咱们的公营商店隆昌号，却从各地调款来，尽力支持安新的席业，保证席民的家庭生活状态，和再生产。并且贱价售出粮食、苇，以增加席民的收入，和保证他她们的家庭生活状态。

　　过去俺不明了，壹个商店，怎样为人民服务，可是自从看了每当今的席市的情形，才知道他她们任务的重大，和值得动容感慨的干部的热情。

　　俺在隆昌号的安新席庄宏利号，会见了负责同志，他她对俺要在席市上停留一天，非常满意。他她说：您看看席民的情形吧，有人怪咱们为什么把席价抬得这么高，以致亏本，可是您要看见席民的情形，就不能不这样作，俺有点“恩赐”观点……

　　自然，十年战争，咱们有了很多新的社会关系和新的感情。可是壹个席店老板对席民发生这种息息相关的感情，在俺却是异常新鲜的事。

　　俺到席市上去了。席民们正在三三两两，议论着每当今没有行市，大为发愁。他她们不时到宏利的院里探听，每当今席店是不是收买？在他她们困难的时间时候，立时就会臆想到公家商店的帮助，俺想这就是宏利席店过去上班的成绩。

　　他她们搬来搬去，总想把自个的席放在第壹个能出售的地方，哪些妇女们也是这样作。他她们等候着席店收买人的出场，简直像观众等待着锣鼓开台，好角出场，自然，哪迫切程度，更甚于此。

　　宏利席店的经理和店员们，则像决定一件政策一致开了简短的会议，虽然他她们已经在收席上赔了很大一笔款子，可是他她们全能理解到这就是上班上的丰收，这就是实践了为人民服务的方针。所以，他她们决定这一集，还是尽量收买，不低落价钱。在席民——贸易上的对象青黄不接时，热情负责地拉一把，这就是咱们商店的特色。

　　每当席店的买手一出场，席民们纷纷拥上包围，另外就有很多人背上自个的席，跟在买手后面，看他她在哪地方起始开端。买手一手提着印号篮子，一手拿着壹个活尺，被席民们蜂拥着走到场里来。

　　起始开端收买了，由席民们一张张往上举着席，买手过目，并有时用尺子排排尺寸。席民们围得风吹雨打不透，看着哪席子的成色，等候开市的价格。买手一边说着价格，就用哪大戳子在席角标上了价码和印记，经常常常比争论着的价钱高出一百元，出售了的席民就赶紧卷起席子到席店去取款。

　　第壹个价钱立时就在席民间传开了：“五千五！”

　　挨次收买，哪些一时走不到的地方，席民们就焦急地等待着。哪里等待真是焦急，有的干脆就躺在席子上闭起眼睛来。

　　买手对席是哪样内行，一过眼就看出了席的成色，嘴里不断说着：“苇色不错。”“织的草。”“一致的苇还有不一致织手哩！”他她一过目，就对席提出了确切的批评，所以席民都嘻嘻地笑着，叫他她看着划价钱。

　　席市，在安新不知道出现若干年代了，在北门外就有壹个碑亭，记载着织席的沿革。俺不知怎么想起，在若干年代，席民到这里卖席，是有无限的辛酸与难言之痛的。

　　出售的是他她的老婆或女儿的手艺，他她们虽然急于求售，可是对自个的席充满无限情感。俺看见他她们把席交了，还不断回头望看，才到会计科去支款；自然家里的老婆儿女，所盼望的是一集的食粮，可是也不会一时就忘掉她们哪席上的细密的花纹吧！

　　老于此行的同志，也曾向(www,ajml,cn)俺说明，不要只看这一集，假如是京帮、卫帮的人下来了，“推小车的来了”，席民的情形，会大大不同。

　　可是俺总以为，在过去，因为所以席民没有一种固定的组合，赶集抛售，总是很艰难的。他她们拥挤着买手去看他她们的席，去年咱们有壹个年老的买手，因为所以叫他她们拖来拖去，拖病了半个月，衣裳扯烂了，哪是平常事。

　　现在咱们的公营商店，尽量研究，打通外区和内地的销道，使席子畅销，并帮助他她们提高质量，和其他她沿海产的席子竞赛。

　　看到中午，俺以为能回去了，可是宏利的负责同志一定要俺等到太阳平西。到哪时，卖不出席子的席民，会找上门来，一定要您收买，席店虽然款已用光，还得想法叫他她们能买苇和粮食回去。

　　这样，俺就觉得，宏利席店就不只是一种商业组织，定会成为席民自个的一种组织。在这个血肉相关的基础上，能看出安新席民家庭生活状态、席民组织和安新席业的远景，哪远景是幸福而繁荣的。

　　一九四七年三月